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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和离那天,她告诉了所有人,唯独没有告诉顾长卿。
她成婚三年的丈夫。
离开前三日,她把和离书递给顾长卿,骗他在上面签了字。
离开前两日,她将家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扔了。
离开前一日,顾长卿回了家,说近日公务繁忙疏忽了她,问她想要什么补偿。
谢雁宁沉默良久,轻声道
“明日正好是上元佳节,陪我去逛逛吧,不过今日,莫要失约了”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告别了。
他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眸间难得露出几分笑意
“我何时失约过?阿宁,不要污蔑我
她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心里默数着。
上一次,你为了去接和离回宫的叶莺莺,错过了我的生辰。
上上次,你为了陪梦魇的叶莺莺,让我独守空房。
上上上次,你为了陪她出宫游玩,忘记了接我回府,让我空等一日
......
一次又一次,只要涉及到叶莺莺,涉及到你心仪的小姑娘,你全部都失了约。
离开当天,谢雁宁起了个大早,难得的描了描眉,涂了脂粉
想要在这最后一日,以最美好的面容,出现在顾长卿面前。
而这日,顾长卿没有失约,如他所说提前回府了。
马车早就备好,顾长卿在府外等着,眼看着谢雁宁走过来。
刚要伸手将她送上马车,忽然,贴身的小厮匆匆跑了过来
而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大人,九公主昨日出宫游玩感染了风寒,此刻不肯吃药,正在念着您的名字呢?”
听见风寒两个字后,顾长卿伸手的动作收了回来。
谢雁宁见他迟迟不上车,走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正好看见他犹豫的表情。
但不过一瞬,他就做出了决定
“阿宁,今日无法陪你逛上元佳节了,有些公务需要处理,我得进宫一趟。”
谢雁宁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晚一个时辰过去,可以吗?”
她心中了然,他在撒谎、怕又是为了叶莺莺吧?
“恐怕不行。”
见他说得笃定,谢雁宁没有戳穿他,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放他离开了。
顾长卿上了马车,为了表达歉意,许下了一个新的承诺。
“等明年,明年我一定陪你好好逛逛。”
谢雁宁没有应下这句许诺。
顾长卿,没有明年了啊!
她仰着头看着他的马车渐渐驶出视线后,才低声叫来丫鬟。
“去打听一下,太傅此刻匆匆进宫,是为了什么?”
很快,探听到消息的丫鬟便跑来回复。
“夫人,九公主感染风寒,太傅此刻正在她床前守着。”
他果然不是有公务在身,而是去照顾叶莺莺了。
想起那天傍晚顾长卿信誓旦旦的语气,谢雁宁笑了笑。
为了她,连半个时辰的时间都不愿意挪出来吗?
顾长卿,要是你知道,这几个时辰是我和你最后在一起的时光,你会后悔又爽了我约吗?
没有人回答她,她也不再关心答案了。
她收回目光,看向贴身丫鬟。
“我之前让你们搬走的嫁妆,和装有我衣裙首饰的几个箱子,都运走了么?”
丫鬟知道这些年谢雁宁在太傅府受的委屈,如今比谁都替她开心
笑着道:“夫人,都运走了,如今整个太傅府,已经没有一丁点您的东西了”
“恭喜您,终于能重获新生了”
好一个重获新生。
是啊,从今天起,从不爱顾长卿起,从不要顾长卿起,
她谢雁宁,会有更加璀璨耀眼的人生。
想到这,她豁然开朗,转身上了马车,一个人去了上元佳节。
一个时辰后,她玩得尽兴,才回到书房,洋洋洒洒的写下了一封道别信。
最后,再翻出那封双方都签好字的和离书,一起放到他的书桌上
顾长卿。
从此刻起,我们和离了,
祝贺你,也祝贺我。
做完这一切,她上了马车,离开了太傅府,离开了这座京城。
没有人知道她将要去什么地方
但她离开得干脆,没有留恋,没有回头。
另一边,一直到叶莺莺的风寒好了七七八八,顾长卿这才从宫中离开。
他想着那日谢雁宁平静的神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坐上马车便匆匆赶回了太傅府
可才进府。顾长卿就发现了不对劲。
府内怎么突然这么空?
更奇怪的是,没了的,都是谢雁宁的东西。
怎会如此,谢雁宁的东西,怎么一样也没看见?
包括她这个人!
“阿宁?”
偌大的太傅府空空荡荡的,他里里外外都找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直到最后进了书房,他才在书桌上看到一封信。
顾长卿连忙拆开信封,入目便是谢雁宁清秀的字迹。
“顾长卿,我一个人去了上元佳节。”
“你可能不知道,七年前,我便是在这儿对你一见钟情。”
“当年你为了忘记叶莺莺,便在京城内随便挑了一个适龄女子成婚,却没想到....”
“这个女子,其实早就心仪你多年。”
“七年里,四年单相思,三年夫妻,我无时无刻都想走进你的心里,也为之付出了很多“
“可世事岂能皆如我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再过一个三年”
“七年或是十年,你不喜欢我这件事,我怎么也无法改变。”
“所以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就是放下这份执念”
“也成全你对叶莺莺的一片痴心。所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只想告诉你”
“不,应该是通知你一件事”
“顾长卿,我们和离了。”
“一月前,我签好字,你也签好字了,所以从今天起,我们都自由了,我走了,不要找我”
“祝你和叶莺莺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愿我谢雁宁,往后人生,恣意张扬。”
一字一句,如同春日惊雷般在顾长卿耳边炸响。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瞳孔睁到极致,嘴唇止不住轻颤了起来。
什么叫她签好字,他也签好字,他们已经和离了?
他什么时候签的字?!
手上的信封掉落在地,带着书桌上另一封信件也飘落在地。
那触目惊心的《和离书》三字倒印在他眼中。
他飞快捡起,一眼就看了左侧谢雁宁的签名。
而不远处之外的右侧,竟也签着一个名字。
他无比熟悉这份笔迹。
因为是他亲笔写下的,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顾长卿!
……
成婚第三年,谢雁宁决定和离了,
不过,是瞒着她的夫君。
盛朝,大多是男子休妻,但往往被休之女子,必定要经受流言蜚语。
而若是男女和离,便须得双方皆在和离书上签字,这本就是难事,遑论,她的夫君还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太傅。
他不会同意和离的。
尽管,他并不爱她。
可她心意已决,必须离开他,看样子,只能用点计策。
她心头有了主意,将书桌上那封拟好却未签字的和离书扔进炭盆中,而后拿起一张白纸出了府。
她乘着马车来到宫殿外,静静等着顾长卿下朝。
不知过了多久,宫门大开,顾长卿一袭玄色长袍从里面徐徐走来。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仅是一眼,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看到她如此正大光明的站在宫门口,他神色微微一变,低声和一旁的小厮说了句什么,小厮便会意,将她带到了一旁。
过一会儿,顾长卿拜别同僚,便朝她走了过来。
他神色很淡,看到她并不欣喜,只是淡淡的叫了她一声。
“阿宁?”
对上顾长卿那双能洞穿一切的深邃目光,谢雁宁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掩盖声音里的紧张。
“今日风寒,我怕你冻着,故而给你来送衣裳。”
说完,她便将手中的衣裳递给他身旁的小厮。
顾长卿神色淡淡,“有劳夫人,日后若无其他要事,无需出现在宫门口,如果要送衣裳,请丫鬟代劳即可。”
提醒完后,他转身便要上另一辆马车,与她再次装作陌路人。
谢雁宁却再次一反常态的叫住他,从袖口拿出一张空白的宣纸,“长卿,近日你公务繁忙,我在府中甚是无聊,便想着练练字,你写得一手好字,可否在这宣纸上签下你的名字,日后供我临摹?”
闻言,顾长卿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余光瞥见不远处那道熟悉的人影后,只犹豫了片刻,就接过墨笔挥手笔写下‘顾长卿’三字。
“好了,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公务。”
谢雁宁悬着的那颗心落了下来,但随即又闪过一丝自嘲。
他生性多疑,本不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在一张白纸上留存墨宝,若是平时,她也不会轻易得逞。
只可惜,方才他的目光,全都被不远处的叶莺莺夺走。
看着那张漂亮的面容,谢雁宁心里五味杂陈。
攥着宣纸的手不由得收紧,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帘合上后,两道声音隐隐约约传进她的耳中。
“太傅哥哥,刚刚那位是?”
“府中表妹,来送衣裳的。”顾长卿轻描淡写的略过了她的身份,面向叶莺莺,素来冷淡的声音中竟带着几分温柔。
听到里面那几近哄人的声音,谢雁宁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明明是发妻,却被说成是府中表妹?
何时荒唐。
他们成婚一事,除却双方高堂,无一人知晓,
成亲那日,顾长卿甚至没有宴请求宾客,只同她简单的拜了一个堂,之后,整整三年他将她养在太傅府,外界却无一人知道,她就是太傅夫人。
而隐婚,是他的决定。
顾长卿身为公主太傅,素来清冷自持,寡淡凉薄,是京城内出了名的高岭之花。
上元佳节夜,灯火阑珊处,谢慕宁对他一见钟情。
可因为传闻中的他不近女色,又身份尊贵,故而不仅是她,全京城都女子,都不敢向他表达心意。
直到三年前,顾长卿突然找到谢府,说要娶她为妻。
虽不知道他为何这么着急成婚,但多年夙愿有望达成,谢雁宁喜不自禁,只以为是他府中催得紧,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直到成婚后,她慢慢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似乎不是不近女色,而是心中有一个很喜欢,却不可能的人。
叶莺莺,盛朝九公主,也是他自幼教导的小姑娘。
他比她年长五岁,又是她的太傅,故而她一直把他当成哥哥,当成老师,却唯独不是心仪之人。
这段感情注定襄王有梦,神女有心。
叶莺莺并不知道他隐秘的爱意,及笄那年便远赴邻国,嫁给了一见钟情的邻国太子。
顾长卿痛苦自抑为了快速走出情伤,才想着随便找个人,仓促完婚。
而她,就是他随便找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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