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至申从盒子里取出一支烟递给梁辛西:“抽吗?”
“戒了。”梁辛西摇头拒绝,低头抚平裙摆,“焦总想说什么直说,不用卖关子。”
长发从耳后滑落,精致柔和的侧脸被门卫室旁的路灯映得昏黄,瞳孔窜出摇曳烛火,每一次眨眼都如同星辰陨落。
焦至申抬手想将她的头发撩至耳后,梁辛西微微侧头躲了过去。
“焦总,注意分寸。”
男人微微一笑,不觉尴尬,拿过旁边的文件袋递过去。
“事情都查清楚了,拍照写稿的人叫潘页,就职于明知娱乐,给他派任务的人是该公司新闻部的经理常孔万,背地收了拓信传媒老板黄于和不少钱,黄于和指名要买稿黑你,常孔万属于收钱办事,所以你的新闻才会上热搜,几个月前他们就在密谋此事。”
“拓信传媒黄于和?”梁辛西闻所未闻,不管是公司名字还是这个老板的名字,今天都是第一次听说。
焦至申知道她不认识,从文件袋里取出几张照片:“这个人认识吧,你的同事胡金金。”
梁辛西翻看照片,里面全是胡金金和一个老男人的亲密合照,有一张是他们在某餐厅的接吻照,老男人紧紧抱着她,咸猪手恨不得当众伸进胡金金的裙子里揉捏,看得人身心不适。
“她背后果然有人,只是我没想到这老男人如此油腻,她也能下得去嘴。”梁辛西说完又觉不妥,试图挽救,“不是每个上了岁数的人都跟焦总一样自律,这个黄于和确实保养不当。”
焦至申也不生气,轻声笑笑:“使坏的人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能怎么处理,胡金金可是有金主的人,我一个小模特能翻出什么浪花,只能等舆论风波过去呗。”梁辛西似笑非笑,仍旧低头翻看另外几张照片。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解决,比如让胡金金退出逐月文化,从模特圈消失,完全失去与你的竞争力。”他看似在征求她的同意,话中却掺杂狠意,“现在只要你开口。”
只要她开口?梁辛西不禁想笑,说到底焦至申只是希望她去求他,他享受居高临下俯视她的这个过程,他们从来就不曾站在同一条直线上。
梁辛西合上照片塞进文件袋,笑容若梨花盛开:“不需要,焦总日理万机,就不麻烦您为我的事情分心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家了,今天忙了一天,很累。”
“不邀请我进去喝杯茶吗,我从楼云市过来一口水都还没喝。”焦至申随手将文件袋放到旁边的桌板上。
梁辛西轻笑:“我不喝茶,家里只有白开水,焦总想喝茶那我们去附近的茶馆吧,我正好知道一家新开的茶楼。有点贵,但对焦总来说应该是小意思。”
灯光只照在梁辛西脸上便戛然而止,焦至申隐在黑暗之中,看不见神情,只有暗处传tຊ来的一声轻笑。深沉,如雨后枯枝折断落地的闷响。
“梁小姐,跟我在一起你完全不用活得这么辛苦,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你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世界很残酷,你还年轻,不能总躲在象牙塔中做美梦。”
车厢陷入沉默,此时无声胜有声。
象牙塔里的女人轻轻问了一句:“焦总教育得对,那你能离婚吗?”
“除了娶你,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到。”焦至申声音沉稳,渣男语录张口就来,也不知道对多少女人说过类似的话。
“那抱歉,我没有当小三的勇气。我这个人一直比较咸鱼,钱不要多,够用就好,名不要多,偶有品牌想起找我合作就好。我不奢求大富大贵,但手里每一分钱必须是通过我自己努力得来的,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从小就不相信,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失去也只在一瞬间。”
梁辛西笑得张扬有力,似迎光摇摆的鸢尾花。
“焦总今天喜欢我,明天就会喜欢别人,现在捧我上高崖,下一刻我便会被人踩在脚底,我不想心惊胆战地活着。还是那句话,焦总高看我了,我不值得你下功夫,尽快物色下家,对你我都好。”
她拉开车门,临下车又说:“天色已晚就别喝茶了,会失眠,司机大叔开高速注意安全,早点送焦总回去休息。”
她站在小区门口笑着冲焦至申挥挥手:“焦总拜拜,有机会再见。”
焦至申久久凝望车外,她穿着礼服站在风中,秋叶从她身前簌簌飘落,纯白如玉的脸那样美好无瑕,近在眼前却始终无法触及。
他们中间隔着一层氤氲薄纱,焦至申知道他永远也跨不过去。
卸下一天武装,梁辛西终于能坦然钻进被窝。
明天没有工作,后天也没有工作,大后天应该也是没有的。多久没有享受过清净日子,她记不清了。
只知道一毕业就工作,勤勤恳恳,埋头苦干,这一晃九年飞逝。九年时间,她也只为自己赚来一套房和一辆车。
每日陷于灯红酒绿,搬砖之余还要防止他人暗算。即便真是NPC,那她也是忙前忙后根本就停不下来的那一个倒霉蛋。
明天该做什么呢?梁辛西或许会选择一天都躺在床上,饿了点外卖,渴了喝白水。无所事事极少存在于她的世界里,她想彻头彻尾地享受来之不易的散漫时光。
她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了一张素颜自拍,配字:抛弃一切好好为自己活几天,这几天我会努力当一个合格的哑巴,坐等天晴。
状态秒发,评论区也秒爆炸。
黑粉:“哦哟,该不会是最近绯闻太多,被公司雪藏了吧?你的确应该当个哑巴,最好真变成哑巴,那应该算残疾人了,到时候也不用出来工作,找个老实人嫁了吧,多生几个儿子,在家相夫教子,就别抛头露面了。啧,有老实人接盘也算你祖坟冒青烟了。”
真爱粉:“啊啊啊我家辛子宝贝的素颜比化妆还要美一百倍,果然是天生丽质的浓颜系大美人啊!宝宝好好调整状态,我们坐等女王归来!另外,黑粉闭嘴,见不得人的下水道臭老鼠,奉劝一些不知趣的垃圾别来沾边!”
从业这么多年,梁辛西早就被骂习惯了。有人喜欢必定有人讨厌,她压根不想理会这帮键盘侠,骂她的统统按照嫉妒处理,见不得她好罢了。
她一页页翻着评论,瞥见某个账号发得一行字:别太在意他人眼光,专注自身,快乐就好,加油。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鼓励人的话,原本她并未在意,但是看见账号头像时,她下意识点开大图查看。
这是一个大小适中的水陆缸,内设苔藓微观景,疏密得体,中间有一瀑布水道,由上而下,蓄泄合理。远看似一幅山水画,近看色彩明艳,苍绿浓郁,雅致静谧。
她认出这是亓令邬摆在卧室窗外的水陆生态缸,那天她只匆匆瞥一眼便记下这个别致的微观景鱼缸,印象极为深刻。
她倚在床头,点进该账号,主页里分享了各式各样的微观造景,中庭和后院的格局一看就是随云居,居然真是亓令邬的账号!
她感到不可思议,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竟有空评论她的动态,她以为亓令邬从不关心外界实事,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在微观造景的世界里。
梁辛西下意识给他的账号发了私信:“亓先生?”
账号寂静数分钟,亓令邬打来电话。梁辛西一惊,靠在窗前按了接听。
“是我。”他斜坐在鱼池旁边,拿着捕鱼网捞起一条金鱼,晃了晃又放走它。
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克制又隐忍。他每次用这种语气跟梁辛西讲话,她便忍不住想调侃他,非要摘下他冷淡且有距离感的面具。
“想我了?又是评论我状态,又是给我打电话的。”她眉眼舒展,嫣然一笑,“我随时可以去随云居借宿几日,这样你每天都能看见我。”
亓令邬的手臂肌肉霎时绷住,手背上的青筋愈发凸起,不苟言笑的面颊多出几分暖色:“我是来告诉你事情进展的。”
梁辛西笑回:“我都知道了,始作俑者是拓信传媒的黄于和,应该是胡金金让他这么做的,这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真让人头疼。”
“你朋友也查到黄于和了,是你摄影团队的朋友吗?”亓令邬微微诧异,她朋友的办事效率居然比查楹还高,他也就半小时前才接到通知。
“不是我团队的,是其他人,我也是晚上才得知的,比你早不了多久。”她握着手机轻声叹息,“讨厌我的人太多了,今天是胡金金,明天是李金金,以后这种绯闻还多着呢。人红是非多,应该就是先前那个微观景宣传片引来的幺蛾子,那个视频影响力太大了,胡金金怕我后期会跟亓氏集团合作,抢先败我名声。我也能理解,职场内部竞争嘛,躲不开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算了?”他问。
梁辛西神色复杂,却故作平静:“我打算先冷处理,等这阵风波过了再反击。胡金金想搞我,那我就搞回去。公司现在暂停我工作,我正好有空搞点小动作,等我返岗以后慢慢收拾她。”
亓令邬喉结滚动,深潭似的双眼窜出微火:“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我一直在。”
我一直在。
短短几个字,惹得梁辛西心神恍惚。
常年孤身摸爬滚打的人,似在此瞬依附于高耸入云的靠山,甚至不用开口,只轻轻一个回眸,背后便已地动山摇。
有山可依的感觉,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