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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着身前一袭绸缎薄袄、娇媚俏丽的云筝,刘秀儿忽然有些难为情。
  “小筝儿,我忽然上门,会不会打扰到你了。”
  她局促地搓了搓手指,有点不敢看这艳光四射、截然不同的表妹。
  云筝见着刘秀儿这样,心里也有点酸涩。
  “阿姐这说的什么话,你能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上前一步,主动挽住刘秀儿的手,弯眸笑道:“许久没见,阿姐进来说话。”
  作为姨娘,若要带亲戚进侯府,得先请示了大夫人才可。
  云筝这会儿也来不及去请示大夫人,且她那个倚梅园偏僻又简陋,她也不想叫表姐担心她如今的处境。
  于是便领着表姐在后门的茶房里坐了坐。
  她暗中许了守门丫鬟一点好处,守门丫鬟很快就沏了两杯茶水上来,笑吟吟道:“九姨娘喝茶,表舅奶奶喝茶。”
  刘秀儿长这么大,只有伺候别人的份,哪有被人伺候的时候。
  当即有些诚惶诚恐,忙道:“客气了,客气了。”
  守门丫鬟见状,眼底闪过一抹轻蔑。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九姨娘穷得叮当响,家里亲戚也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模样。
  云筝也知府里丫鬟惯会踩高捧低,轻咳了一声:“你先退下吧。”
  不能让这些闲杂人等,打搅她与表姐叙旧的好心情。
  只是叫云筝万万没想到是,那丫鬟才退下,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刘秀儿就忽然起身,而后“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
  “小筝儿,求你帮帮我吧!”
  云筝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阿姐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刘秀儿却是百般不肯起,两只眼里一会儿功夫就蓄满晶莹剔透的泪珠儿:“除非你答应帮我,不然我就跪地不起。”
  “到底是什么事?”云筝黛眉紧蹙着。
  “还不是那杀千刀的朱炳刚,前日夜里多饮了几杯黄汤,便在私窼子里耍威风,和另一个嫖客起了争执,竟趁着酒意将人活活打死了!”
  云筝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如今他已经被京兆府尹抓去,听说是要判死罪。这些时日我变卖家财,到处凑钱为了给他疏通,如今家中再挤不出一分钱……”
  刘秀儿的眼泪簌簌落下:“我没办法,只能厚颜来求求你了。小筝儿,你如今嫁入高门,是我们家最出息的那个,求你千万帮帮我!”
  上回舅母陈氏寻来,也说自己是最出息的那个。
  云筝心头苦笑,但对陈氏和刘秀儿,她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毕竟刘秀儿曾经对她那样好。
  滴水之恩,该当涌泉相报。这是她自幼,阿娘交给她的道理。
  只是,“阿姐,杀人偿命,哪是那么好疏通的?何况那个朱炳刚……”
  云筝欲言又止。
  刘秀儿也明白,哀戚哭道:“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的朵儿才三岁,家里要是没了男人,天都要塌下来了,日后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
  云筝看着表姐,忽然想到了从前的阿娘和自己。
  这世道,一对弱小母女没有男人庇佑,的确容易被欺负。
  可朱炳刚那样酗酒家暴的男人,难道是什么好归宿么?
  云筝想了想,柔声劝道:“阿姐,不若你先回舅父家住去。你手上有银钱,攥得紧些,量舅母也不舍得地赶你。”
  娘家虽也靠不住,但起码不会被摁在地上暴打。
  哪知刘秀儿还是摇着头,哭着拒绝了:“我弟前些日子娶了个媳妇,那女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我若带着女儿回娘家,定会被他们嫌弃,还不如就待在自个儿家。”
  云筝心里一阵酸楚。
  这嫁了人的女儿,当真是……进退两难。
  她还想再劝劝刘秀儿别去管那朱炳刚,毕竟拿那些银钱喂了官府衙役,不如留着和小侄女好好过日子。
  但刘秀儿是个性情软弱的,没有男人撑不起来。
  云筝再怎么劝,刘秀儿也只是一味的哭,抹着眼泪道:“这都是我的命,我的命啊。”
  云筝恨铁不成钢,但见到表姐这么伤心,也知她不是到最难的时候,也不会跑过来找自己。
  终究是咬了咬牙:“阿姐,我借你。”
  “但我入府时日尚浅,且侯爷一直没醒,我无法承宠,也没攒下多少银子……”
  云筝想到自己藏在小匣子里辛辛苦苦几个月的银子,叹了口气:“也只能借你五十两。”
  五十两已经是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刘秀儿也知道这位妹妹是倾囊相助,毕竟她回娘家借钱,陈氏只给了她十两,还不情不愿的。
  “小筝儿,多谢你。待我日后有钱,定第一时间还你。”
  刘秀儿感激不尽,连连给云筝磕头:“多谢,多谢。”
  云筝心酸,忙弯腰将刘秀儿扶了起来:“阿姐莫要这样,实在是折煞我了。”
  “你在这等等我,我回去给你拿钱。”
  藏银子的地方,只有云筝一个人知道。
  她连忙回了趟倚梅园,将这几个月攒下来的月钱和卖绣品的钱都装进荷包里。
  小桃见她回来了又出去,惊讶:“主子,您这又是去哪儿啊?”
  云筝也没空解释:“我很快就回来。”
  她说着又折返侯府后门。
  “阿姐,这些你拿着。”
  云筝将那个沉甸甸、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了刘秀儿手中。
  刘秀儿的眼泪霎时又扑簌簌滚了下来,哽噎着:“小筝儿……小筝儿,我的好妹妹……”
  云筝握紧她的手:“阿姐,若是可以,咱们女子还是得自己立起来。靠天靠地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
  何况男人一向靠不住。
  那个朱炳刚更是男人中的渣滓。
  “唉。”刘秀儿哭道:“我自小软弱怯懦,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小筝儿,你可切莫学我,你在侯府里,可要多多保重。”
  云筝也知多劝无益。
  姐妹俩又寒暄一阵,见天色不早,刘秀儿离开了后门。
  云筝拿出两枚大钱,赏了开始那个报信沏茶的丫鬟。
  丫鬟接过钱,美滋滋道了谢,又道:“姨娘真是好心肠,不过像那种亲戚,你日后还是躲远些为好,那就是个无底洞呢。”
  云筝知道这丫鬟也是好意,扯唇笑了笑,“我心里有数的。”
  回倚梅园的路上,她心里还记挂着表姐的遭遇,忍不住叹气。
  老天爷可真是心狠,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也不知那可恶的朱屠户能不能救出来。
  “唉……”
  她魂不守舍地叹着气,压根没瞧见前头的路。
  直到脑袋撞上一堵坚实又柔软的高大肉墙,她才陡然回过神:“对不住,对不住……”
  待抬头看清撞上的男人,云筝霎时睁大了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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