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像是一根刺,狠狠扎在我的心里。
无言对视中。
难过更是像千斤石压在我的胸口,重到我几乎无法呼吸。
“张津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蒙昧的人?”
破旧立新的办法那么多。
兴办学校,剪掉辫子,鼓励女子就业……
可他偏偏选择这样的方式,还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不过是打着旗帜,为了满足自己私心罢了。
张津年目光讥诮地看着我:“你在旧社会浸淫多年,是不会理解的。”
明明我与他相对而坐,近在咫尺。
却像是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远隔千里。
我不懂他。
他亦无法理解我。
张津年似乎也没想要我理解他,当即丢了筷子就走。
我看着他空空的座位,也气到心口剧烈起伏。
稍歇到午后,我才缓过神来,如往常乘轿子去见商铺田庄的掌柜庄头,核对账目。
再回到督军府时,已是傍晚。
我刚下轿,还未进府就被叶若兰带人拦住。
“都到新社会了,出门还要前呼后拥让人给你抬轿子,真是奢靡腐败。”
她使了个眼色,当即便有人拉开我身边的玉梅,粗鲁地将我扯下轿来,推搡着带进厅堂。
我站立不稳,狠狠摔倒在地。
玉梅挣扎着厉喝:“你们做什么!这可是大太太!”
叶若兰嗤笑一声:“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这是为她好。”
“何况这也不是你们的旧社会,没有所谓的等级森严。”
我心口一跳,不知道她又要做什么。
紧蹙着眉抬头望去,才发现往日与我有所往来商户都在。
而张津年没有说话,叼着雪茄倚坐沙发上,举止间都是在给叶若兰撑腰。
叶若兰抱臂在胸前,一副胜券在握的高傲姿态:“把杜舒曼的裹脚布拆了!”
“你说什么!?”我难以置信反问,挣扎这要站起来。
叶若兰却再次将我推到,一派凛然:“我这是在帮你直面过去,只有这样,你才能走出旧社会的阴影。”
话落,几个丫鬟猛然冲上来按住我,无论我如何反抗求救,她们都强行剥去我的鞋袜,露出缠足的裹布。
那从不曾向人展露的双脚暴露于人前,畸形丑陋。
深藏的记忆也仿佛再度被揭开。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被父母强逼着缠足,他们却强硬地将我的脚骨生生掰断,用湿布条紧紧裹缠。
“不缠足,你以后要怎么嫁人?”
“不缠足,流言就能杀死你,外面的礼规教条就能杀死你!”
我尖声惨叫的时候,也从爹娘眼中看到一丝不忍。
可从始至终,这场酷刑都没有因为我的哀求惨叫而停止。
就如同现在。
商户回避着我求救的目光,张津年高高在上,冷眼旁观这场针对我的羞辱!
他们嫌恶的眼神如刀,一遍遍反复凌迟着我。
叶若兰更是鄙夷评价:“这双脚真是恶心,我要是像你如此,还不如一死了之。”
“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了!”我颤抖着身躯,羞愤欲死。
心里情绪翻涌,我竟不知是悲是恨。
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我还不够忍让吗?
明明这一切都非我所愿,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逼上死路?!
第一次,我哀求地看向一旁抽着雪茄的张津年。
他却连眼都没抬,张口凉薄。
“我厌恶包办婚姻已久,你自请下堂吧。”
最后一点希望,也被这句话碾得粉碎。
我死死咬住下唇,几乎闻到血腥味。
叶若兰笑颜粲然揽上张津年的手臂,说出得话却是那样恶毒剜心。
“津年哥,那就让她亲眼见证我们的婚礼吧,这样她总不会再缠着你不放了。”
张津年宠溺颔首,全然不顾我这个正妻就在这里……
难堪羞辱痛苦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我甚至忘了这场闹剧是怎么结束的,再回过神时,我已经被玉梅哭着扶回了院子。
她哭着为我名鸣不平:“太太,少帅怎么能这样对您?”
是啊。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不知道。
我开始称病不出,日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念经算账。
这天,一群兵痞却忽然冲进我的院子,不顾玉梅的阻拦,强行压着我上了轿。
一路上,我心慌不已,不断盘算着张津年有几分可能会来救我。
却不想下了轿,就看见雪白庄严的教堂中在举办西式婚礼。
而婚礼的新人便是我的少帅丈夫张津年。
和他的小情人叶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