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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落地的那一秒,黎想从夏天重新回到了寒冬。
  申城湿冷的杀伤力极强,不过几分钟便完全吞噬了热带的潮热,见缝插针往人脖颈和袖口里钻。
  黎想在人群中瞥见陈知临的身影,调整脚步朝他在的方向走,却懒得调动面部肌肉给出愉悦的表情。
  陈知临伸手接过箱子,神情严肃;他一只手垂在身侧,每每和黎想的手碰到都能感受到她的闪躲,终在一刻他尝试握住,不料黎想直接将手揣进了口袋。
  车厢昏暗又阴冷。
  黎想打着哆嗦,忙不迭按下座椅加热键,随即朝右侧挪了挪,面对车窗,闭目养神。
  陈知临一言不发,踩油门,转动方向盘,加速驶向大路再一脚急刹车停在红灯下方。
  “不好意思,没留意红灯。”
  黎想被猝不及防的冲力震得心慌,咕隆着:“开车当心点。”她声音不大,语气平和,带了些有气无力的绵软。
  陈知临朝后探身子捞起后座上的花束:“知道你不喜欢玫瑰。店员给我推荐了芍药,喜欢吗?”
  黎想双手捧着,指腹轻轻抚着娇嫩的花瓣;心跟着软了软:“喜欢。”
  “不生气了好吗?你两天没回我信息了。”
  “哦。”
  过去两天,黎想和陆安屿重新回到见面颔首招呼的「陌生人」距离,甚至去机场时都刻意错开车次,以免撞见。她一贯讨厌翻旧账和沉湎过去,可自从在林城和他遇见的这一个多月,她经常梦见江城的春夏秋冬,江岸和古塔。
  梦里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她身侧总有一个人,贴着她,搂着她,时不时说几句肉麻的情话。光影交迭,常去的那家牛肉煎包铺抑或鸡汤馄饨店都重新装修了门面,可她没变,对座陪她吃饭的人也没变。
  两个人总迫不及待咬一口牛肉煎包,不出意外被碎末豆腐馅烫到上牙膛;再不停扇风吸气,异口同声:“好吃,刚出锅的最好吃。”
  她坠入梦境,到一刻不得不睁开眼,世界又回到了本来的样子。她开始厌恶这样不停反复拉扯的心境,更无意掉入过去的坑里。
  分开这几年她过得很好,不是吗?
  “明天中午的动车?几点?”陈知临调小了广播音量,“我有个比较重要的会,但应该可以送你。”
  “不用了。”黎想扭过头望向他:“你忙你的,我打车去。”
  陈知临没作声,默默放下一截车窗,深呼了一口气。
  黎想捕捉到他的情绪:“过年去我家吗?不知道还有没有票。”
  “我开车去。”陈知临趁势握住她的手,力度很大,“我争取除夕前一天到。”
  黎想被他攥得有点疼,“你轻点。”
  他松了劲,改扣住她指尖:“爸妈喜欢什么?提前告诉我,我备好。”
  “我估计他们看到你就很开心了。”
  陈知临挑挑眉,面色轻松了不少。
  陈知临家一如既往得整洁干净。
  黎想顿住脚步,暗自感叹她才是最糙的那个,男人们倒一个比一个活得精致。陈知临见她怔在门口,忙不迭解释:“不是我妈,我请阿姨来收拾了。”
  “哦。”
  空调暖风一吹,旅游的疲乏来得后知后觉。
  黎想率先洗漱完毕,蜷缩在客厅贵妃榻上按遥控器打发时间。太久没看电视,她甚至对各大电视台的标志都感到眼生,调到一处,又吧唧关掉,好无聊。
  陈知临头发还未全干,裹挟着浴室的湿气出来,眼镜镜面起了层白雾。他走到黎想身侧,撑着沙发,俯身亲吻着她的脖颈,不缓不慢。手不自觉滑到睡衣里面,贴到最私密的位置,又确认了一遍:“没了吧?”
  “嗯。”
  他相当满意这个答案,将她打横抱起,重重扔到了床上。
  黎想“嘤”一声,随即被人压住了唇。对方来势凶猛,霸道地褪去她身上所有遮挡,不停用掌心摩挲她光洁的肌肤,再狠狠捏几下。桑蚕丝床单冰冰滑滑,黎想被箍在一处,感受着铺天盖地的吻和舌尖撩拨,毫无反抗的机会。
  他前戏做足,做好措施后直接将黎想翻了个身,拍打了下她臀部。
  黎想又“嘤”一声:“你怎么打人呢?”
  陈知临单枪直入,直接吃干抹净,不留任何余地。他满意此刻的毫无间隙,更满意胸腔和她背脊的弧度完美契合,再随着彼此的呼吸同频起伏。
  见不到面的恋爱太磨人了,连吵架都格外费心神。
  而此时此刻,陈知临占有着她,耳边充斥着她的娇喘和低吟。怒气化成了每一个具体落到实处的碰撞,累积到一处,喷涌而出,酣畅淋漓。
  他侧身搂着她,不知足地亲吻着她的肩、背,手仍附在她心尖处不肯放。
  黎想被折腾到腿软,发梢贴在面颊、唇角和眉眼,娇嗔着:“你今天怎么这么凶。”
  他缓缓撩起她的丝发,忍不住又亲了亲,“明天又要分开了。”他捏着黎想的下巴,舌尖探入她口腔扫荡了一遍,“舍不得。”
  黎想拖着步子清洗干净,再次倒回床上时有了力竭之感。她不知睡了多久,只觉梦中有人毫无章法地解开她睡衣的纽扣,褪去她睡裤,直接登门踏入。
  她迷瞪着眼,神思不清,身体却率先被叫醒;陈知临正赖在她身上,兢兢业业不知疲惫,一下又一下地耕地。
  “又来?”她困得不行,却又不自禁地搂住他脖颈,调整了更舒适的姿势。
  “运动完再去上班...”他喘着粗气:“神清气爽。”
  “没想到你都三十多岁了,身体还可以。”
  陈知临不满地加快频率:“三十多怎么了?不会输给别人。”
  黎想睁开眼,直视他的黑瞳,不懂两人明明此刻是负距离,却总像有道沟壑横在面前,怎么都填不满。她不明白陈知临的患得患失来源于何处,更不喜欢他的咄咄相逼。算了,她双臂揽住他脖子,啄一口:“你好好工作,半个月之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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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的冬比申城的更冷一些。
  傍晚时分,黎想出了火车站,小跑到黎康明身侧,挽住他胳膊,又撒娇地蹭了蹭他肩膀:“哎呀,大忙人黎总还亲自接?”
  黎康明捏捏她后脖颈:“好好说话。”
  黎想笑着缩缩脖子,放眼四周再熟悉不过的景致,听着亲切的家乡话,兴奋异常。过去几年,她回江城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来去匆匆,没空四处转悠,彻底沦为了过客。
  她坐在副驾,看着窗外的道路、楼房和商场,有发不完的感慨:大悦城怎么看上去萧条了?吾悦居然又在城西开了一家?在申城风很大的甜品店这么快开到江城了?
  待车驶向老市区街道,她的感慨更多了:糖葫芦店还在!步行街的人看着好少啊,大家现在都去哪里逛街?那是什么奶茶店,这么多人?
  黎康明听她tຊ一个劲的自说自话,时常回应几句,不忘揶揄:“你就跟领导视察一样,怎么?对江城这几年的发展满意吗?”
  黎想咧嘴笑,频频点头:“满意,很满意。我看到我爱的奶茶店和茶餐厅了,居然都开过来了。”
  黎康明反而叹口气:“餐饮现在都走连锁化,大品牌接二连三入驻,多选在热门商圈。年轻人爱凑热闹尝鲜,也更看重品牌效应和装修,反而逼得我们本地小饭店有点夹缝中求生存。”
  黎想从没听爸妈提及过这些,扭过头:“我妈不是说店里生意不错吗?”
  黎康明点点头:“是还行。我们家店情况不一样。”
  黎康明在家中排行老三,两个哥哥各自顶替了爸妈的职位,进了江城供电局。「薛记私房菜馆」刚开业的时候,他们没少帮忙拉衬生意。
  薛文倩为人机灵,在生意场更是抓大放小,从不为小钱斤斤计较。这些年她面子上的礼仪一项不落,妥帖周到,和那帮领导也混得很熟。店里主打地道江城菜,价格公道,食材都是当日由农户们新鲜配送,这些年已然成了供电局班组默认的「食堂」。
  加上城东是好几个医院、政府部门单位的聚集处,大家平时上班聚餐,都会下意识选择「薛记」。久而久之,店里生意源稳定,不太会受到新店开张的影响。
  等红绿灯的功夫,黎康明掏出一根烟点燃:“你表哥家的大排档快开不下去了,最近在找人盘。我和你妈商量着要不要重新装修一下店铺,又担心歇业一个月,客人们都跑了。”
  快节奏消费时代,别说一个月,关门一周都有可能损失一批顾客。薛文倩思来想去,心里还是没底,便一直拖着。
  “那怎么办?”黎想不懂做生意的门道,也一贯反感人情往来。她在申城呆了这些年,早已划定了清晰的界限感。而「人情债」、「卖面子」,这些在江城常听见的词汇,最让她避之不及。
  黎康明笑笑:“过完年再说。”
  「薛记私房菜馆」的门头并不花哨,在一排霓虹灯牌中虽显黯淡,却没挡住人来人往。
  薛文倩正倚着吧台,笑容满面和店里的客人聊天。她嗓门有些大,笑声悦耳,聊着聊着,手和客人的挽到一起,亲昵得不行。
  黎想走到门口,扫视一眼,感叹才刚到饭点,店内已经座无虚席,不愧是能干的薛老板。
  “不进去?”黎康明使了个眼色,“和你妈说话的是税务局的人。”
  “算了。”一旦露脸,她不可避免要自我介绍,说不定还会被问及:在哪工作、年薪多少、有没有男朋友、何时结婚等问题。
  “在店里吃还是我俩随便吃点?”
  黎想眼珠子一转:“我想吃老钱家牛肉面。”
  黎康明竖起大拇指,点了个方向:“你妈忙起来也顾不上人,走吧。”
  她脚步轻盈,人民路街道一点都没变,到十字路口左转,循着牛肉汤的香气走到小路尽头,高高瘦瘦的钱叔叔此刻必定在案板前揉面,甩面,不忘询问客人:“什么辣?生菜、葱要吗?”
  “中辣,不要生菜,再来一碗牛骨头。”黎想兴奋地扭过头,“喝一杯?”
  “好啊,两瓶纯生。”
  老钱听见熟悉的音色,抬头一瞥,“哟,黎想回来了啊!”
  “昂。”
  “快进去坐。”
  铁锅现熬的牛肉汤浇淋手工拉面,薄薄的牛肉片层层铺开,红彤彤的辣椒油花浮在汤面上。鲜、辣、香扑鼻而来,一并唤醒了味蕾和归属感。
  黎想被辣得满面通红,不停抽纸擤鼻子,“好吃。”
  黎康明嗦着骨头,“待会吃完你先打车回家歇歇,我得送外卖。”
  “送什么外卖?你还管这业务?”
  黎康明擦擦嘴,“市立医院定了外卖,他们一般不通过外卖软件,都是让你妈自行搭配。”
  “哦。”黎想一口气吃光了面,意犹未尽。
  “陆安屿常在你妈店里订盒饭。”黎康明笑着摇摇头:“那孩子可真长情,桂花年糕怎么都吃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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