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原定元旦放假要回家的宋雨墨早在前些天,就认命地退了票。空闲出来的假期,除了睡个昏天黑地,好像也没什么乐趣。
窝在床上和男朋友打了一上午电话,摸摸“咕叽咕叽”的肚子,她才迫不得已的下床来。村委会食堂的叔叔阿姨都回家休假去了,除了看门的大爷,整个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连口热饭都没有,只好骑上自己的小电驴,往张秀兰家的小院去。
索性,她到的时候不算太晚,灶上还煨着汤,总算是填饱了肚子。
张秀兰是个闲不住的,饭刚吃完没一会儿,就进屋辅导夏夏写假期作业去了,冯老太也在厨房里忙活着,几个年轻人闲来无事,自然重回活动室,在牌桌上大杀四方。
“新年第一天,看看咱今年财运如何?”
赵敏敏兴致勃勃地选了个“风水宝地”,坐定后,开始摸牌。
董嘉禾笑着调侃,“你今年财运,都在财务手里,今天让让领导,回去好升职加薪啊。”
宋雨墨当即站起来,冲着董嘉禾双手合十,嘴里默念,“啊,伟大的财神,祝我今年财源滚滚,成为富婆吧。”
赵敏敏不甘示弱,“老板,今天我不得把年终奖赚回一半来,坐在这牌桌上,就是我今年发财的最大变数,等我今天把禾姐的钱赢光。”
忽而,她又将目光转向杨鸣谦,他坐在旁边笑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杨总,今天你也别想逃过,我们要高举社会主义的旗帜,打倒你们这些资本家。”
宋雨墨鼓掌表示同意。
杨鸣谦扬扬下巴,“我等着。”
他们打了好一会儿,郑平安拎着小零食姗姗来迟。
“平安哥,你咋才来。”
郑平安放下雨披,和手上的小零食,“外面下雨了,下得还挺大。幸亏谦哥前段时间帮忙修了牛棚,不然今天肯定还要漏雨。”
杨鸣谦冲着他颔首,“小事,刚好你来了,坐下和她们打吧,我出去打个电话。”,说完,他站起身,将座位让了出来。
郑平安也没拒绝,杨鸣谦工作忙,众所周知。
董嘉禾眼神向外瞥去,在雨幕中,只看见他垂首直立的背影。
他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仿佛打不完似的,屋里已经过了几轮,董嘉禾被赵敏敏和宋雨墨围追堵截,输得惨不忍睹。
“禾姐,看来你今天这运气不行啊,又给我点炮了。”
赵敏敏利落地将牌一推,“胡了。”
宋雨墨调笑着,“这么好的牌不做大做强,就让禾姐点个炮,不是亏了。”
赵敏敏倒是不太在意,手心向上往前伸,“做人哪能那么贪,赢一把是一把,哈哈,禾姐,来来来,筹码交上来。”
董嘉禾看着自己面前没剩多少的筹码,无奈又拿了两枚出来,“你们三打一,不公平,我要抗议,要申诉,等会儿我可要认真了。”
“抗议无效,哈哈哈。”
等杨鸣谦从漫长的通话中抽出身来,回到活动室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董嘉禾手上的筹码也寥寥无几。
郑平安转头看着杨鸣谦,“谦哥,你来吧。”
他挥挥手,“你们打,我在旁边看,歇会儿。”,说罢,他拿起手边一瓶矿泉水,灌了两口。
赵敏敏也没跟他客气,“等禾姐的筹码打完了,刚好换杨总接上。”
董嘉禾无奈扶额,“行啊,反正我手上也没几个筹码了。”
杨鸣谦放下手中的水,把自己抽屉里的筹码取出来,“这不是还有吗,你和他们打,输了算我的。”
高高一摞筹码堆在眼前,董嘉禾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他一眼。
赵敏敏作为知情人,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扫荡。
宋雨墨眼神也在两人身上扫视,笑嘻嘻地说:“杨总,偏心啊,怎么不给我们分筹码?”
郑平安一边双手搓弄麻将,一边朗声道:“就是就是,兄弟不够意思啊,重色轻友。”
不理几个人明显的打趣行为,董嘉禾收回自己的目光,端坐,颇有些心虚地说:“杨总这情,我替咱们荣升承下了,下次肯定继续合作啊。”
一句话,就将这行为归结给了两人的工作关系。
杨鸣谦既不解释,也没反驳,伸手拉着椅背将椅子拽到董嘉禾旁边坐下,时不时开口指点几句,偶尔低头回复手机上的信息。
但再多的筹码也躲不掉众人的围追堵截,董嘉禾输多赢少,一下午的时间,将手上的筹码,连同杨鸣谦的那部分,输出去了大半。
赵敏敏将本局赢掉的筹码全部拿回来,今天她确实赢得不少,“行了行了,今天先打到这儿,饿了,回去吃饭。”
董嘉禾输了一下午,不甘心地道:“明天继续,我今天这个位置不好,明天肯定赢。”
赵敏敏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禾姐,我可是从小跟着我外公学了好几年呐,你赢不了有没有可能不是运气的原因?”
看着她得意的模样,董嘉禾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脸蛋,“赵敏敏,胆子大了哈。”
两人打打闹闹地扭作一团。
杨鸣谦按照说好的,给赵敏敏发了一个大红包,乐得她一整天,直到晚上躺到床上,还开心得不行。
董嘉禾躺在旁边都没眼看,“这么点儿钱,就这么高兴,没出息,我给你发的工资少了?”
他们几个纯纯娱乐,根本就没打几块钱。
赵敏敏不以为意地说:“禾姐,我今天赢了你和杨总的钱,就好像你从旧衣服口袋里平白摸出一个硬币,出去逛街意外遇到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打鸡蛋的时候发现那是个双黄蛋一样,是人生的惊喜,不在于多少,反正就是好开心。”
董嘉禾转过身侧卧,和赵敏敏面对面。
她不过输了一点小钱,就能让敏敏开心,让雨墨和平安都开心,这钱真是输得值。
外面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了,雨滴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她平白又想起下午,杨鸣谦站在雨幕中的背影。
活动室不大,门也只是虚掩着,她大概能听见一些外面的声音。他在给合作过的几个地产老板和投资人拜节,声音缓慢,沉静,带着明显的客气和礼貌,说着那些她早就听厌了的祝福和问候。
五年漫长的时光又不自觉地在这一刻,横亘在他们之间。
董嘉禾记得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是名校高材生,老师眼里的优秀弟子,师弟师妹崇拜的学霸师兄,甚至是各大国际设计竞赛的优胜者。
但在她眼里,他一直是忙碌的,紧张的,像是一条扭紧的发条,没有真正放松下来一刻。
六年前,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杨鸣谦就已经注册了一个公司,用来接私活走账,也顺便拿学校和政府的创业津贴。
那时候他是为了赚生活费和学费。
现在的谦和初具规模,虽然算不上大,但也足够他生活所需,可他还是像个陀螺似的连轴转。
他这些年,应该很不容易吧。
她没来由地想着这件事,但又统统无法具像化,那是她错失的,很长很长的时光。
也许是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地动静不小,赵敏敏小声开口,“禾姐,你睡不着吗?”
董嘉禾躺平,“我吵到你了?”
赵敏敏轻声道:“没有,我也有点没睡着。”
下过雨的房间有些微微的潮湿,那些水汽顺着四肢百骸汇集在心脏,带来微微的酸涩,董嘉禾裹紧身上的棉被,回答道:“想什么呢?”
赵敏敏说:“也没想啥,就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等回去后我能请几天假吗?我想回家去呆几天tຊ。”
董嘉禾自然不会拒绝,“这次是因为工作,回去给你按加班调休,还给你补加班费。”
赵敏敏开心道:“谢谢禾姐,你真好。唉,感觉好久没见我爸妈了。”
董嘉禾早就习以为常,安慰道:“没事,我也很久没见我爸妈了。”,他也未必想见我。
赵敏敏嘟囔着,“禾姐,咱们现在关着灯聊天,感觉像回到大学宿舍了一样。咱们在这儿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感觉像多了朋友似的。和以前在北京的时候相比,反倒觉得离你更近了。”
董嘉禾“扑哧”笑了一声,“我给人感觉很不好接近吗?”
赵敏敏转过身子来面对着董嘉禾,想了想,“也不是,其实你不是那种很冷漠的,高高在上,优越感十足的人。但可能是因为你是大老板的女儿,又那么有钱,那么精致,我们普通员工看见就会觉得有距离,不敢和你接近。”
“是吗,以前还从来没想过,我以后改改。”,自小到大,她身边的朋友好像就不多。来来往往的,也都是董明安的生意伙伴的子女,算不上亲厚的表面朋友罢了。
一起泡个吧,旅旅游,逛逛街,喝个下午茶,就差不多了。所以她也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是讨人喜欢的那类人。
好在,除了董明安,她也无需讨好谁。
“不用改,就这样很好。这个世界上,看似所有人都生活在一起,其实大家生活的都并非同一个世界。用阶级,用财富,用学识,甚至生命的体验都可以把人划分开来的。”
赵敏敏接着说:“所以我以后回想起桃墟村的这段经历,应该也会是很好的回忆。”
董嘉禾想起这段日子得鸡飞狗跳,“我觉得,这也会是我很好,很好的回忆。”
赵敏敏果然正经不了太久,趴在床上,挑挑眉头,一脸八卦表情地问:“是因为谦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