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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绪一开始真不明白,苏怀晏为什么忽然对她那么冷淡。
  那天,他听了她的解释,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后面几天虽然他还是找时间给她辅导功课,但根本不怎么理她看她。可他跟苏锐文的关系很快就恢复如常。在这种对比下,让朱绪落差感很大,也让她更不解。她试图问苏怀晏为什么,可一触到他冷漠疏离的眼神,她就丧失了勇气。
  再后来,朱绪也有点生气了,她不再让苏怀晏给她辅导功课,又开始指名要苏锐文。
  苏锐文还是叫苦连天,但这次心里他有点高兴,因为他也看出了苏怀晏对朱绪态度的改变。有次,他笑对朱绪说:“你别放心上,我们大哥就是这样的人,其实他早就烦你觉得你笨了,只是他不像我心直口快表里如一直接说你,所以故意让你知难而退。这样,他就不会落人口舌被爷爷奶奶讨厌。你习惯就好了。”
  苏锐文这话差点把朱绪气哭,她憋着一股气和委屈,整个人都开始学会痛苦。她一度也愤愤心想不要再喜欢苏怀晏了。
  这个寒假一直到过完年假期结束,朱绪和苏怀晏的关系都没有缓和修复。大年初一那天,朱绪到东屋去给苏怀晏母子拜年,苏怀晏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就出去了。黄依秋倒难得很热情,给朱绪封了个大红包,仿佛特意向她解释苏怀晏的冷淡态度一样说:“你哥现在跟着你舅舅学做事很忙,顾前不顾后。还好有你二哥聪明帮你辅导功课,这样大家都放心。”
  朱绪低头接过红包没答这话,只是低声说:“谢谢黄姨。”
  在这个家里,她只有也只能有一个舅妈。她之前对这个家里诡异的组合感到很不适,第一次见到黄依秋,她都不知道应该叫什么。倒是黄依秋很自洽柔声说:“你叫我黄姨就好。”
  朱绪看向孙瑾柯征求意见,后者神色冷漠转身离开了。后来朱绪知道她们两人一年到头说不上一句话,都无视着对方的存在。而大家都习惯了这种情况,没人主动会去说这事,仿佛只要不说这一切就是合理的。
  朱绪平时很少到东屋这边,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进来这里她就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而西屋的孙瑾柯母子那边,她去的多一些,主要去看孙瑾柯,不过大部分时间她跟着苏劲松两口住中厅。老两口不想让朱绪掺和这些事,他们只是告诉她两个哥哥都是一样的。而朱绪对家里其他人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见和看法,因为她内心深处最不喜欢的就是苏翰济,她觉得是他的原因让大家很痛苦,可是他却是现在这个家里最重要的人物,他还能管着她。
  所以,朱绪不懂事情到底为什么这样,是什么在无形中拉扯着大家成为这样?良好的教育优渥的物质都没有推着这个家庭走向幸福,但大人们还在教下一代好好读书好好赚钱。朱绪那时候真的搞不懂这个世界运行的逻辑。直到她十七岁那年,自己也终于掉在这世界古怪逻辑里走了一趟才有点了解。
  朱绪很难忘记十七岁那年,二十二岁的苏怀晏对她表白。
  那年,苏怀晏大学毕业,他准备搬出苏家独居。他十八岁那年,苏劲松疼爱他就给他在外安置了房产,希望他能早些独立远离父母的影响。
  朱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有些难过。虽然这一年多,苏怀晏对她的冷淡快把她的少女情怀杀死了,但她好几次和同学朋友八卦男女之情,还是会想到他,有时候还是会独自伤神。况且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假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份纯粹的暗恋总很难淡掉。所以,朱绪再难过还是心想苏怀晏搬出去也好,她总有一天也要离开这个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里有种倒计时的感觉。
  苏怀晏搬家那天,照习俗大家都去贺乔迁,只有朱绪没去。她的一只狗生病了,她带狗去看病,是真的担心也想借此避开苏怀晏的乔迁宴。
  等她在医院陪狗输完液回到家已经快下午,但大家都还在苏怀晏那热闹没有回来。她一个人觉得无聊,安顿好猫狗给胡金毓报了平安,也出了门去找同学玩。
  她和几个女同学逛街吃饭,晚上还去唱K。期间一直没有人联系她,她也没太在意,她出门前和保姆说了晚上同学聚餐晚点回去,让保姆帮忙转告。
  结果,十点多她正准备先回家,苏怀晏已经找来KTV逮她了。
  苏怀晏看到她就很生气问她为什么电话一直不打不通,苏劲松和胡金毓都担心死了。而他好不容易找到李睿问了一圈才得知她可能在这。
  朱绪被骂得有点懵,看他递来手机拨号给胡金毓报平安,发着愣接过手机照做。之后,她掏出自己的手机内疚说:“我不知道手机没电了,怀晏哥。”
  苏怀晏看了她一眼,一把拉过她的手就往外走。她好像被他拖着走,好不容易追上他的脚步,他又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盯着她说:“漾漾,你知不知道人是会被逼疯的?”
  “什,什么意思,怀晏哥?”朱绪紧张问。她觉得此刻的苏怀晏很不一样,他的眼神锐利迫人,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
  而苏怀晏只是盯着朱绪许久没有说话,他好像想把她看进心里去。最后,他把朱绪塞进自己的副驾驶,开车送她回家。
  两人到苏家已经快十一点,屋内都静悄悄了。苏怀晏沉默送朱绪进了屋,见她就要上楼,他冷不防出声问:“咚咚怎么样了?”
  咚咚就是朱绪生病的狗。
  朱绪听得问,回身也想去看看狗,便领着苏怀晏到后院廊下看狗。
  狗都累了,听到响声,恹恹抬头看了看两人又垂下脑袋趴在垫子上。朱绪蹲下身伸手抚摸了它的脑袋说:“它还是有点不舒服。明天我打算把它的窝移到我房间去,让它好好休息。”
  苏怀晏也俯下身伸手去摸狗,而他不小心碰到朱绪的手,只见朱绪飞快就缩回了手藏进怀里。
  苏怀晏见状徐徐站直身体,一言不发往后院走。
  朱绪不解看着他。
  后院有几棵大树栽在院边,夜里只有草丛里几点灯光,看上去昏昏tຊ暗暗。就算是很熟悉院子的地理环境,朱绪夜里也不会往树下走,可她看此刻苏怀晏像魔怔了一般朝那走去,不由起身担心跟过去。
  他们走到一棵大树底下,苏怀晏停了下来问朱绪为什么跟过来。
  朱绪则担心问他:“你怎么了,怀晏哥?”
  苏怀晏抬头看了看月光中的婆娑树影,答非所问说:“我觉得自己很可怕,漾漾。”
  朱绪听傻了,一时没说话。
  苏怀晏停顿了会又问朱绪:“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漾漾?”
  而朱绪则想问他:“怀晏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这个问题让苏怀晏沉默良久缓缓转过身,再次看着朱绪说:“没有,漾漾,我没有讨厌你,我是怕你讨厌我觉得我很可怕。”
  “为什么?”朱绪问。
  苏怀晏又一次沉默,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挣扎矛盾的光,他几度克制自己最终选择了放弃,他上前一步用力把朱绪抱进了怀里说:“我没有讨厌你,漾漾,永远不会讨厌你。我喜欢你,不是那种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你懂吗?我想和你在一起。”
  朱绪听傻了,突如其来的拥抱也让她措手不及浑身僵硬。她一瞬间好像看到了那古怪逻辑的缝隙,还没等她回神,她已经一脚踩空落了进去。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漾漾?我一定会保护你会争取爷爷奶奶的同意。我们在一起行吗?我不想当你哥哥。”苏怀晏的语气从坚定到脆弱,最后仿佛在祈求。
  朱绪彻底掉进了那个缝隙里,她的选择开始变得混乱,她身上背负的秘密开始变得沉重,因为她那时候没法拒绝苏怀晏。她傻傻又真心点头,像一只飞鸟在起雾的浓夜里决定起飞,没有方向没有未来,只有展开翅膀的那一刻自由。他们飞往狂热疯狂的孤岛越过世俗的道德底线。
  她在十七岁早在一切发生之前,就和苏怀晏在一起了,他们小心翼翼接触着对方也在大家面前伪装成兄妹。所以,苏锐文当时看到的苏怀晏的那些情意,只是他伪装不了的真情流露。
  那年孙瑾柯去世后,苏锐文找到她威胁她的时候,她其实没太当回事。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她和苏怀晏的事迟早会公布于众,她的身世会被人知晓,她当时想爱和理解会让这些事归位也重新开始。直到她的天真因为胡金毓的意外离世被击碎。而造成胡金毓意外的原因就是她,苏锐文手上有证据。
  那时候她才理解了孙瑾柯曾对她说的那番话,在赤裸裸的真相面前,她也不是她。她和苏怀晏恋爱对家里所有人都接受不了,她不是真正的朱绪这事所有人也接受不了。
  所以,苏怀晏问她苏锐文到底给了她什么,她很难说。那是她天真自私愚蠢的过往,是她一场漫长的自我救赎,是她看向自己的一面镜子。
  水果店的老板娘准备收摊了,那只萨摩耶被掉下来的空水果筐吓了一跳,吠叫了两声。
  那两声狗吠将两人之间绷住的弦割断了,苏怀晏已经冷静下来,再次问朱绪:“你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是不是?”
  朱绪诚恳回答:“没有。”
  苏怀晏注视着朱绪,眼里再无昔日的爱意,有的只是冰冷和审视,他慢声说:“朱绪,不管你和苏锐文想要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而朱绪问他:“你特意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吗?我家地址是李睿给你的吗?”
  苏怀晏没回答,微微抬眉,神态倨傲。
  “不要再去问李睿打扰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我和你以前的事,也不知道我现在的事。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冲着我和苏锐文就好了。”朱绪说。
  “你和苏锐文?”苏怀晏玩味重复了一遍。
  “嗯,我们两个对你来说才是有错的人。”朱绪说。
  苏怀晏听笑了,他再次看了眼朱绪说:“现在认错还太早了,朱绪。”
  朱绪听到这话,心口一紧,她探究紧张望着苏怀晏。
  而苏怀晏也一瞬不瞬看着她,冷静欣赏她的慌张。最后,他越过她径直离开了。
  朱绪独自站在路灯底下,身影被拉得老长。她低头,想起那天胡金毓流泪质问她为什么要骗他们。她才知道她这个人不是外婆的宝贝,“朱绪”这个名字才是老人家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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