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夏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猝不及防的相遇,她还没缓过神来。不是没有设想过,在回国后的某一天会和顾亦城不期而遇,毕竟江市并不大。她没想到会是在北市,毫无防备的。
手机滴滴滴响了两声,微信进了消息。
沈初夏划开屏幕,是魏林杰问她睡了没。
“刚把子沐他们安顿好,马上就睡。”沈初夏的字还没打完,魏林杰的视频就过来了,她想也没想,挂断。
给他回了条信息:“准备睡了。”
言下之意,不方便。
沈初夏这几年,也确实是这样拒绝的。当初出狱,是魏林杰去接的她,给她安排好一切,还送她出国。魏林杰对她的好,沈初夏没忘,有时候她想着和他试着处一处,可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还忘不他?”魏林杰语音问。
若不是顾亦城的突然出现,她真的以为自己忘了。无数个想他恨他的矛盾夜晚,沈初夏都是靠酒精和烟麻痹自己,后来她整夜整夜睡不着,那时的沈初夏甚至听不得顾亦城的名字,精神状态差到开始自残,魏林杰才发现,带她去看医生。
很长一段时间,沈初夏是靠药物控制的。
沈初夏低头,手臂上的三道疤痕清晰可见,那是她生病时自残留下的……虽然魏林杰后来给他找了很多皮肤科的医生,也用了不少药,都没能去掉。
“初夏?”魏林杰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沈初夏回过神,回他:“你别等了,我一个人挺好,别再耽误自己。”
魏林杰没再回。
沈初夏关了灯,躺下。手机滴滴滴进了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只有三个字:睡了吗?
她猜到是谁,删了短信,拉黑。
次日,沈初夏起得很早。
她先是去养老院陪他们说了会儿话,又将孩子们送上校车,这才出发去机场,直飞江市。
沈初夏带了外婆最喜欢小雏菊,她将花放下,开始打理外婆的「住处」。
“外婆,我又见到他了。”沈初夏只觉心里像堵着一团棉花:“明明他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分明是他杀了孩子啊!我...”。
沈初夏哽咽着:“我真没用。”
昨天见到顾亦城,沈初夏除了惊吓,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这三年来,她强迫自己不再想起顾亦城,她告诉自己要恨他。
但真正看到那张脸,心底泛起的酸涩痛苦里,隐约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不敢深究。
后来,沈初夏平静下来,不再提顾亦城。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孤儿院和养老院的事情,不知不觉呆了两个多小时。她这才起身,准备回程。
到墓园门口时,沈初夏又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顾亦城并不在车内,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男人靠在旁边的石头桌上抽烟,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顾亦城迎了上来,沈初夏加快步子,绕到另一个方向,男人拦住她。
她往左,他挡到她面前,她又往右,顾亦城索性抓住他的胳膊。虽然沈初夏不像昨天一样,如惊弓之鸟一般,却也极端排斥。
“我与你无话可说。”沈初夏眼神凌厉的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松开。”
他知道只要一松手,她就会和过去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可看到沈初夏防备的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顾亦城缓缓松开她。
“我们谈谈度假村的事。”
沈初夏听到他的话,有一瞬间的迟疑。
顾亦城又说:“这个项目除了我还有其他竞争者,只有我拿到这块地,才有可能保住它们。”
沈初夏站定,背对着他。
他说的,是事实。她能挡的了一个,挡不住千军万马,也不知鼓足了多大的勇气,这才转身。
沈初夏坐在他车的后座,始终侧头,将目光放在窗外一扫而过的景色里。顾亦城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她,利落的短发,白皙的脸,整个人清冷的很。
他将视线收回,专心开车。
两人很快到了市中心,顾亦城带她去了一家本帮菜菜馆,他记得伦敦时听她提起过,钟爱江浙菜系。
“她点。”顾亦城对旁边的服务员说:“按她的意思来。”
服务员将菜单平铺到沈初夏面前:“女士,请。”
“按招牌菜上,够两个人的量就行。”她合上菜单:“这几年口味变了,本帮菜很少吃。”
似在说给对面的男人听。
服务员收回菜单,答:“好的,那就为两位上糖醋小排,油爆河虾,醉蟹以及白斩鸡,外加一份时令时蔬。”
“醉蟹换松江鲈鱼,我们有正事要谈。”
“好的,两位稍等。”
服务员退下,包厢里只余他二人,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沈初夏微微垂着眼眸,安静的坐着。而对面的男人,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沈初夏终于坐不住。
“如果是因为我,你才对孤儿院和养老院下手,我可以立刻辞去院长的职位。”她凌厉却带着恳切:“我已经家破人亡,你想赶尽杀绝,何至于此。”
顾亦城看着她,心痛非常。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爷爷的手写信,递给她。
“你先看。”顾亦城说。
沈初夏不明所以,也不想去拿。她唇角勾了勾,没有说话。她唯一签过的东西,就是和他的离婚协议,她与他再无瓜葛。
顾亦城声音很低,还带着磁性:“是爷爷留下的。”
沈初夏一怔。
“看过,你就明白了。”
顾老爷子生前待她很好,沈初夏有些不忍,犹豫许久,拿了桌上的纸张,细细读了起来。
她从不知道老爷子的字迹如此优秀,遒劲有力,收放自如。信的内容,完全在沈初夏意料之外,大多谈及她与顾亦城,还说了肾的那件事,末尾对顾亦城的字字叮嘱,更像是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