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巡视的妖侍似是又多了些,见时琉影踉跄着跑出,纷纷抬手将她拦下。
“妖皇后,请回!”
“让开!”
时琉影心系染一,无暇同他们周旋,手心幻出妖笛,置于唇边,悠扬的笛声和着云丝曼妙轻舞,化作缕缕银白色妖息与妖侍撕打缠斗。
离君说得没错,她的妖力确实提升了许多,加之兰灈池的妖丹本就上乘,她只是随便发力便放倒了一片。
强悍的力量,就连时琉影自已也不禁呆愣了一瞬。
她低睨着跪地哀嚎的妖侍,一刻都不敢耽误,跨步往外院跑去。
可外院的妖侍品阶比内院要高出许多,一场激战后,时琉影很快便落了下风。
若不是怕伤着她,留了余地,时琉影估计自已在这群妖侍手中,可能连一刻钟也撑不下去。
她低睨着满院狼藉,捂着心口粗喘,转换了策略,将妖笛幻为锋刃,置于脖颈,冷脸同妖侍对峙。
“你们若是不让开,待会儿就带着我的尸体去同离君交差!!”
裙摆被寒风漾起,时琉影单薄的身躯在纷飞的雪花中微微战栗,加之她色如死水的眼瞳,吓得妖侍们即刻便慌了神,纷纷收刀跪地,却依旧不肯让步。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妖皇后莫要为难。”
时琉影轻哼一息后,手腕一转,嫩白的脖颈瞬时便出现一道血痕。
甜腥的血液顺着刀刃缓缓流出,打落在妖侍身前的青花地板上。
一滴,一滴……
像是重鼓,敲得妖侍心头震颤,一个个将头埋得更低了。
“还不让开吗?”
“妖皇后,小的求您,求您不要为难,今日若让您走出这扇殿门,我们一个都活不了了。”
旁侧的茯苓眼看着局势愈发紧张,又担心时琉影受伤流血离君会要了她的命。急忙上前抓住时琉影手腕,将其从脖颈移开,转而垂眸望向脚底这群不知变通的奴才。
“主子是去找妖皇陛下,你们不放心可以跟着,但若是耽误了主子的事,或让主子有什么闪失,不待妖皇陛下下令,你们照样小命不保!”
众妖侍闻言,相互对看许久之后,见时琉影又要抬手割颈,才犹豫着给时琉影让出一条道,并在她跨步出门的同时,紧紧跟在她身后。
寒风刺骨,但时琉影跑得极快,她无法想象染一若是死了,她该如何面对?
这妖皇宫内妖奴妖侍众多,可她知道,只有染一是真心待她,对她不遗余力的疼宠呵护,而不是迫于他人的淫威。
也只有染一会同她打趣,喜欢听她讲她和兰灈池之间的故事,猜得出她隐藏的小小心思却从不戳破,偶尔还会发点儿脾气。
是时琉影成妖以后交到的唯一的朋友。
更是她在这世间仅存的惦念。
她不能死,绝不能……
断罪台前围满了看热闹的妖,见时琉影跌跌撞撞地跑来,捂着口鼻窃窃私语。却又在见到她身后那群凶神恶煞的妖侍后,明显地一惊,纷纷向她屈膝下跪。
“参见妖皇后。”
时琉影无意理会,快步穿过重重叠叠的妖影,飞落至断罪台面,眼底瞬时便染了厚重的泪蒙。
就在距她不到一米的地方,染一双臂后背,跪着被捆绑在一块细木板上。
她安静地低垂着头,两侧凌乱的发丝随着寒风来回飘荡,前胸后背铺满了道道数不清的血淋淋的鞭痕,身上尽是黑红色污糟。
奄奄一息。
同光鲜亮丽,喜爱打扮的时琉影不一样,染一平日里的穿着十分低调,大多时候都是一袭素白干净,样式简单的罗裙,像是天边那汪浅盈盈的月轮。xľ
可眼下,这轮明月是血红色的。
耳畔是桃夭撕心裂肺的叫喊,他此时正被几个妖侍扣押着跪趴在地上,双手抓握着地面的积雪,奋力挣扎,青筋爆起。
似有尖锐的耳鸣响起,刮过时琉影的耳膜,她侧目凝视着桃夭不住开合的双唇,却再听不到他口中发出的任何声音。
愣怔一秒后,时琉影收回视线,努力控制住紊乱的呼吸,抬手唤出一缕妖息,将旁侧手握藤鞭的柳树妖死死困住,收紧。
狠劲往台下一扔。
柳树妖庞大的身躯“轰”一声砸落在地,震起道道飞扬的雪屑,头顶的青绿色枝条不安地来回扫动,惊得台下众妖们“哗”一下远远散开。
时琉影右手轻抬,妖笛飞离手心,撑起一道银白色结界罩,挡住旁侧欲要上前阻拦她的其他妖侍,猩红色眸子噙着沉重的泪蒙,眼底杀意骤然。
“谁敢过来,我就要了他的命!”
沙哑的声线低低响起,莫名多了几分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觑得妖侍们蓦地停住了脚步。
有几个反应快的,则急急转身,幻出本体,头也不回地往妖皇殿跑。
见再无妖侍敢上前,时琉影半跪在地,隐忍着泪水将染一轻轻抱在怀里。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的……”
可怀里染一似是已经脉尽断,半点儿生息也无,肌体冰凉。
要不是她衣裙上的血液未干,且狰狞可怖的伤痕中还有新鲜的血液汩汩流出,时琉影定会以为染一早就已经断气了。
鼻尖儿充斥着浓烈到足以令人作呕的血腥,时琉影羽睫微颤,声音亦抖动得厉害。
“染一,你别死,你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走。”
时琉影正了正身子,抬手拭去眼底的泪蒙,指节翻转,想要解开染一身上的绳索。
“妖皇后……”染一略略抬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气息微弱,“是你吗?”
“是,是我,我来了。你别死,你千万别死,我带你走,我带你去看妖医。”
时琉影眼泪模糊得视线都恍惚。
她死死咬着唇,却怎么都看不清绳结,努力了半晌都没解开。
光影破碎的视线里,满身血污的染一艰难地抬手,慢慢的,一点一点拭去她脸颊滑落的泪痕。随即翻转,手掌小心地展开。
躺在里面的,是一颗沁香的荷花酥。
在刺目妖冶的血泊中间,这枚荷花酥竟干净得不像话。
“妖皇陛下生前同奴婢说过,主子性格倔傲,得顺着,哄着。若是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会难过,还会发脾气。”
“……”
“奴婢伤好以后,去过紫云殿很多次,可我进不去,不知道主子的情况,只能回寝殿痴痴地等。是奴婢不好,奴婢没用,你身陷囹圄,我却救不了你……”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起来,时琉影哽咽得愈发厉害。
“染一,我……”
“主子,怎么哭得比那日吃不到荷花酥还要凶?你放心,我没事,还死不了。荷花酥,我一直给你备着呢,回去就能吃到。”
时琉影怔怔地望着染一手心里的荷花酥,眼泪失控地往下掉,落进她身下逐渐淌开的那一滩血泊里。
细碎冰凉的白雪,被慢慢染成红色。
摸索尝试半天,她终于解开了染一身上的绳索,右手轻抬,覆着荷花酥将染一的手紧紧握住。
低头,泣不成声。
“谁想吃荷花酥?一点儿也不好吃,我才不喜欢!所以你最好没事,你若是死了,我就把这荷花酥砌进你坟头里。”
“嘿……”
染一在时琉影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扯着苍白的唇瓣冲她涩涩地笑。
“主子,还能见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