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你那儿？”好半天，钱温陵才反应过来，“清晏怎会在你那儿？”
　　一时间，她脑海里转过各种念头，却都不敢相信。
　　他不是说对傅清晏没有儿女私情吗？
　　现在这样扣着她算怎么回事儿？
　　姜倾月声音淡到像说一件极为正常的事。
　　“这事我自有主张，请母亲不要插手，只当不知道便罢。”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但傅清晏可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出了事她无法交代啊。
　　钱温陵脸色为难：“但老太太那儿……”
　　“母亲只管吩咐好下人便是。”姜倾月打断她的话，“祖母那里我自然会亲自去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钱温陵自然知道这事她完全插不上手了。
　　罢了，好歹老太太那里有人交差。
　　她勉强松了口气，再想嘱咐什么，姜倾月已抬步走了出去。
　　这一夜傅清晏睡得并不踏实，山间风雨将竹屋门窗吹得劈啪作响，她脑海里又一直浮现出自己抬头去亲姜倾月那个画面，当真又羞又愧，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她。
　　一整晚思绪纷乱，熬到天光微亮时，窗外风雨终于停了。
　　睡在床外侧的紫鸢还未醒，可能是昨天找她实在累了。
　　傅清晏没叫醒她，动作轻缓地起身，准备去厨房先烧点热水。
　　推开门，看到一个颀长的背影静静立在竹屋前。
　　她一眼认出来，是姜倾月。
　　察觉到开门声，他回身，眉目之间有几分倦色，似一夜未眠：“醒了？”
　　傅清晏轻轻点头。
　　他穿了件天青色长衫，外头罩一件白色披风，身后是一片雾气缭绕的竹林，清贵而神秘，仿佛画中仙人一般。
　　傅清晏心中微动。
　　姜倾月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虽淡，却颇有几分关怀的意味：“伤好些了？”
　　傅清晏调整好呼吸：“多谢大人，清晏已好了许多。还有——”
　　她微微一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姜倾月眉梢一挑，看她，也未催促。
　　屋檐还滴滴答答不紧不慢往下落着雨珠。
　　清冷的空气里传来一阵阵清脆而急促的鸟鸣声。
　　傅清晏心一横，终是将昨晚想了无数次的道歉话语说了出来：“昨日清晏有错，还望大人恕罪。”
　　说完后，她便低下头，等待接下来的审判。
　　姜倾月看不清她脸色，但想必她的脸已经红得似胭脂，因为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她耳根都是红的。
　　还以为她是要求他帮忙找贼人，却不料她犹豫半天，是想着为这件事道歉。
　　想到昨日那个温软而点到为止的吻，姜倾月心里不禁一荡。
　　他面上却不显，只淡声问：“你有何错？”
　　傅清晏登时愣住——她这个歉道的还不够明显吗？一定要她说出来？她怎么好意思？
　　许是她发愣的表情太过明显，姜倾月又平声问：“这事对你很重要？”
　　他问的是她亲他这件事。
　　本朝女子注重名节，尤其大户人家。
　　先前就发生过宴会上某位小姐不慎落水，一位不相识的公子心切下水救人，最后不得不推掉跟原本未婚妻的婚事，娶了这位小姐的事。
　　所以他这么问的意思是，怕她讹上他？
　　她哪里敢。
　　何况，昨晚在那种情况下他都明确拒绝了她，她怎么可能还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傅清晏立刻道：“没有，清晏只是……怕昨日冒犯大人。”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闭着眼说出来的。
　　身前却忽然响起男人略嫌清冷的声音：“冒犯？”
　　他不知是何时走过来，竟丝毫未发出声响，身上沉水香的香气侵袭而来，叫她不觉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冰凉而坚硬的竹门上，不慎碰到伤口。
　　傅清晏不觉“嘶”了一声。
　　姜倾月扶住她肩膀，将她往前稍稍一带。
　　“当心些。”
　　他掌心温热极了，落在她肩膀上一阵暖意。
　　她不觉抬头，他守礼地退开半步，只是高大的身影仍旧笼罩着她。
　　山间清晨冷极，傅清晏衣衫单薄，又在外头站了半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又是当着姜倾月……
　　但打喷嚏这个事，也实在控制不住。
　　算了，她心想，反正她那么多丢脸的事他都见过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肩上却忽地一暖。
　　姜倾月将披风解下，亲手覆在她肩头。
　　她低头，仍旧是之前那件白色披风，衣领是白色狐狸皮毛，格外温暖柔顺。
　　他指尖捏住披风系带，手指一绕，亲手替她系好。
　　他慢条斯理地说：“还谈不上冒犯，说起来倒还是你吃亏些。”
　　傅清晏脸颊烫得要命。
　　姜倾月接着道：“何况是药物作用，我怎会怪你。”
　　她脖间稍稍一紧，披风已经被系好。
　　“不要胡思乱想，照顾好自己才最要紧。”姜倾月替她系好披风后，退开两步，看她片刻，问，“早上想吃什么？”
　　傅清晏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都、都可以，寺里送什么便吃什么。”
　　姜倾月点头，转身进了朝西的小屋。
　　竹屋朝南，有三间屋子并排挨着，傅清晏住中间，东侧是昨夜姜倾月住的地方，左侧拐角朝西有间小屋，想来应该是厨房。
　　姜倾月应该是去烧热水了？
　　傅清晏伸手拢了拢身上披风。
　　其实道歉之前，她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毕竟姜倾月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听闻曾有丫鬟趁他喝醉时偷偷勾引，直接被脱衣打了四十板子扔出府外。
　　好在，他完全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不仅没有责怪，还似乎有些关心她。
　　因为上次他也是将披风给了她，却没帮她系，这次却亲手帮她系了。
　　想起他扯系带时她脖子上微微一紧，傅清晏不觉一瑟。
　　但他说过对她没有男女私情，或许因为她名义上跟他沾着几分亲戚关系，又或许因为他当初从金陵一路护送她回京城，路上也算有一同患难的交情，所以对她关照了几分。
　　只能是这些原因了。
　　傅清晏叹了口气，进了房间。
　　紫鸢竟然还未醒。
　　傅清晏觉得不大对劲，走到床边伸手去摸她额头，一阵滚烫。
　　应该是昨天找她时淋了雨，晚上也没及时换掉衣服着了凉。
　　傅清晏忙给她多盖了一床被子，又起身去厨房准备烧热水。
　　敲门进去，姜倾月正弯腰半跪在灶台前，手里拿着火折子，火光映得他那张雕刻般棱角锋利的脸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