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影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苏老爷的心里却是千般沉,万般重。
他对苏落琬的喜爱整个苏府有目共睹,如今就算是苏落影回来了,他也从来没有薄待过苏落琬。
甚至因为没来由的愧疚,对苏落琬的待遇比从前还好。
如今苏落琬却说出他不疼爱她了这种话?!
苏老爷的目光顿时冷了几分,苏落琬见状不妙,赶忙换了口风。
“琬儿自知身份低贱,不敢与影姐姐争辉。”苏落琬说着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姐姐不明白,侍奉了十五年的父母不是自己的父母,生身母亲更不知在何处,姐姐是失而复得,怎知我心中的担忧?”
苏老爷面露不悦:“你担忧什么?我何时曾表露出半点要送你走的意思?”
苏落琬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冲着苏老爷竟大声嚷起来。
“父亲日日与母亲商讨要如何待影姐姐,心思全然是放在姐姐身上了,何时曾惦念过琬儿心中的苦闷?父亲要送我走,不还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我讨您的欢喜,您tຊ便疼爱我,姐姐如此才华,您疼爱姐姐……也是……”苏落琬一咬唇,语气一转,倒露出几分可怜模样,“我比不得姐姐的才华,又太过渴望父亲疼爱……这才失了态。”
苏落琬说罢,转向苏老爷,竟拜了下去:“女儿有失体面,自认受罚,这就回房思过。”
苏落琬这时的一举一动倒是颇像个大家闺秀,连苏落影都不由得看愣了几分,险些以为她当真是那样想的。
她早早掐算过,这个苏落琬与她是同一日生的,只不过时辰上差了些,原先还拿不准,现下倒是确认了。
她绝不可能是如此清纯无辜之人。
这副模样,倒是能把周围的人全唬住,连从小看着她的长辈也识别不出来。
不等几人回过神来,苏落琬就已经离开了正厅,走得飞快,不消片刻就连影都不见了。
再一看苏老爷,果不其然,他面上满是愧疚的神色。
苏落影垂眸,只是看着苏家的状态,她就能猜到几分苏老爷的八字。
母亲掌权,印旺难制;父亲早逝,偏财状态差;妻子与母亲分庭抗礼,正财制印;能让小妾换了当家主母的孩子,不爱正财爱偏财……
种种情况细细算来,这位苏老爷最怕的就是家中的孩子,因儿女代表官杀。
七杀克身凶性大,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苏家,有出息的儿子反而不受宠,只怕是这苏老爷觉得他们都是威胁,早晚有一日要反了自己。
但正官就不一样了……
官星代表他的仕途,苏落琬过得越好,苏老爷的仕途也就愈发光明。
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苏落琬聪慧过人,在京城内是出了名的,苏老爷这么些年,也借着苏落琬的名声结交了不少权贵,如今虽只是个五品,但在其他人看来,他还大有可为。
等到苏落琬嫁了人,做个三品官不是什么大事,待到退下来的时候,估摸着也能上个二品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苏落琬可没有这样的好命。
但凡是苏老爷能看得上其他几个女儿,或许还能好些,只能说冥冥之中天注定。
苏落影斟酌片刻,开了口:“姐姐怎么如此性急?如今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待字闺中了,要不了两年就要嫁出去。以姐姐的天姿,多少也是个侯府,若是嫁过去了还这样,岂不是给苏家丢人?”
苏落影说完后就观察起厅上其他人的反应来。
苏老爷听了这话,面色往下沉了几分,下意识地就去看苏老夫人的态度。
后者眉头一皱,闭上了眼,权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见此情形,苏老爷是大气不敢出。
片刻后,苏老夫人一声叹息,起身就走:“这家中真是日日不得安宁!”
临走前她还不忘瞪一眼苏老爷,吓得他一缩脖子,一个字都不敢说。
等到苏老夫人走后,苏老爷这才看向苏夫人,眉头紧锁,神色间全是打量。
苏家祖上出过状元,进士更是数不胜数,苏老爷的祖父好歹也名列三甲,可惜生了个儿子不中用,不曾有什么出息,到了苏老爷这一代,除了往日的一些情分,已然是没有什么家底了。
纵使是这样,仗着祖上光辉,苏家的女儿也能嫁得好,苏落琬去不了王府也能进得了侯府。
正如苏落影所说的那样,现下是在家中,苏落琬怎么闹都有他们帮着收拾烂摊子。
可要是嫁出去了,还这样使性子,且不说婆家会不会将她送回来,要是外传出去,整个苏家的名声就彻底烂了!
不仅仅是他的儿女们嫁娶成了难题,他自己的官声仕途都会大大受影响,这辈子怕是也就走到头了。
那时再指望着儿子们成器也成了不可能的事情,知晓这事的人,都不会愿意将自己家的女儿嫁到苏家。
如此,便少了不知多少人脉。
苏老爷眉头紧锁:“去!让大小姐在房中禁足思过半月,任何人不得探望!”
苏夫人一听这话,手里的帕子险些落了地,不由得攥紧了几分。
“官人,这如何使得?”
“现在不让她思过,难道等她嫁出去了给苏家丢脸吗?!”
“琬儿还小……”
苏老爷怒目圆睁:“就是你这妇人心肠才把她教成这副模样!你也给我回去思过。”
苏老爷说着就看到了一旁的苏落影,又补了一句:“影儿的教习,我亲自去请嬷嬷,就不劳你费心了。”
苏老爷说完就转身离开,扔下她们两个在正厅里大眼瞪小眼。
望着苏落影,苏夫人不由得皱起眉头,训斥的话却说不出口。
苏老夫人和苏老爷都点头觉得苏落影的话是对的,她这时要是再骂她,被这些下人传到他们耳朵里,还不知道自己在苏家的位置还能不能保得住。
只能忍了。
“罢了。”
苏夫人深呼吸一口气,对着苏落影一分笑意都没有。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苏落琬落了个禁足。
她自己倒是安然无恙,什么事也没有。
不仅讨了苏老夫人的欢心,还在苏老爷心中落了个懂事的印象。
果然,这丫头心思极深,就算认回来了,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苏落影将苏夫人面上的神色尽收眼底,却只是垂眸福身。
“恭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