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市集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漫着糖葫芦的甜香和烤红薯的暖意。
陈子盛仅带了德寿一小厮,和香荠身着便装行于人前。
人潮汹涌,大街小巷都是外出采买年货的身影。陈子安和昌荣只能并肩而行,缓缓跟在两人身后。
香荠依然以面纱遮面,仅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眸。她梳着妇人的发髻,举止间却流露出少女独有的羞涩与好奇。
“大少爷,原来江州城年前的集市竟是如此热闹!诶,这个机关好有趣,奴竟从未见过!”
“难得出门一次,既喜欢,便尽数买下吧!”
陈子盛难得的有耐心,始终含笑陪在香荠身边。他一手挽着香荠的腰,一边慷慨地把香荠喜欢的东西通通买下。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这两人,一定以为这是一双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妻。
“少爷,这俩人真有意思,他们想逛街,还非要咱们两个作陪,看他们俩人郎情妾意。”
昌荣忍不住低声向陈子安抱怨道,转头才发现陈子安的脸色比他还差得多,连忙话头一转道:“不过奴才觉得这集市还是挺有意思的!公子您也不能总在书房用功,可别把身子都学坏了!”
陈子安只沉默地听着,看着。
恍惚间,天地间竟好似只有他们三人。
可香荠给陈子盛的笑容越真切,他便觉得越孤独。
“公子!你快看,前面好热闹!”昌荣在一旁聒噪地试图转移陈子安的注意力:“好像是在搞什么猜谜比赛?没想到这种比赛还没到元宵节便有了,咱们也去瞧瞧?”
陈子安兴致缺缺,刚想拒绝,便看香荠两人已往那边行去,便转口道:“好,那便去看看吧。”
行近了,才看到果然是猜谜比赛。举办者是江州城最大的酒楼登鹊楼,门口立了几十个谜面,只要交一钱银子便可参加,一个时辰内猜出最多的获胜。
香荠本想在旁边看看热闹,没想到在看清店家设立的彩头后,心却狂跳了起来!
竟是另一条琉璃多宝手钏!
那手钏她共得了两条,是在她和瑞娘分别时套在瑞娘手腕上的。两人约好日后要凭此相认,瑞娘断断不可能将此手钏变卖。
可现在,这条手钏却成了登鹊楼的彩头,那瑞娘又到哪里去了?
香荠连忙行至前方,询问登鹊楼的伙计:“小哥,不知请问这做彩头的手钏是从何得来?”
“这小的就不知了,还需要去问咱们东家了。”
“那能否容你代为禀告,我想知道这手钏主人的下落——”
伙计有些为难道:“那可就太难为我了。我们东家不轻易现于人前,不过若你能破了这整墙的谜面,东家说不定还能愿意见你。”
香荠急得不行,以她的墨水,又哪里能成呢?她想求助陈子安,又想起两人的关系,只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陈子盛身上。
陈子盛见状,嗤笑道:“弄这些弯弯绕绕作甚,你就直说要多少钱吧?这条手钏我们买了!”
陈子盛的语气蛮横,那伙计也有些火气上来了:“客官是当我们登鹊楼的东家没见过银子么?东家本意是以文会友,才不缺您这点银子!多少钱也不卖!客官可还要参加这比试,若不参加,请别挡了后面的人的路!”
陈子盛一向好面子,今日竟让下人给损了一通,不由得大怒。只是他刚要发作,便听到一旁响起的喝彩声,才发现自己的二弟不知何时已行至一旁,开始解谜了起来。
陈子安并未理会周围的纷扰,他眼神专注,将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满墙谜语之上。
“打一字:有心走不快,见水装不完,长草难收拾,遇食就可餐。”
“答:曼。”
“打一物: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答:爆竹。”
......
陈子安苦读多年,十四岁便中了秀才,等闲谜题又何曾能难倒他?他信手拈来,如入无人之境,只需片刻便可将答案誊写在纸上,引来围观者的一片赞叹与掌声。
只消一炷香的时间,墙上的谜题已破了大半。
香荠拉住陈子盛,轻声道:“二少爷这是在帮他们找回场子呢,大少爷只消等上片刻就好。”
如此说来,陈子盛脸色也好了许多,只是看着陈子安在人群中如此出风头,他终还是有些妒忌。
还不到一个时辰,陈子安已将整墙谜底都誊在了纸面上。
那伙计瞪大了双眼,上前查看,一一对比了一炷香后,不可置信地说道:“公子真是神了!竟都是对的!我们立下这比试已三日了,公子还是第一个能解出全场所有谜题的!”
陈子安脸上扬起笑容,身上早已褪下方才的黯然,只剩士人的从容:“既如此,可堪为榜首?”
“做得做得!公子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告东家!”
香荠看向陈子安,他立在人群,犹如一支傲然独立的翠竹,不蔓不枝,气度非凡。不着一词,便已收尽人间风华。
她突然有些后悔起自己的退缩来。
这样的人,哪怕日后不能相守,哪怕是共度一朝夕——怕早已胜却人间无数。
可香荠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除她之外,还有人在暗处观察着陈子安。
登鹊楼的雅间中,一身着布袍的妇人悄然关上了窗户,粗陋的眉眼中露出了谄媚笑意:“好了,这下夫人您也看到了,陈家二少爷这样的相貌才情,和您家的掌上明珠也算是般配了!”
雅间中,一华服夫人正端坐在主位之上,不舍地从窗外收回了视线,脸上隐隐露出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