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驸马嘴角抽了抽,还有几分骑虎难下的意思,明姿好整以暇的看着,明驸马自然不舍得罚了容氏母女,便只好语气稍稍缓和:“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学的这般尖酸刻薄,日后名声传出去,对你有什么好的?”
明姿嗤笑一声,就站了起来,道一声:“传出去?谁会传出去?是父亲你,还是容氏?”!
“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伯父如此疼爱你。”容媛媛最先出口,神色关切,一副心疼明姿的模样:“伯父也是为了你好,方才说的话也只是气话,哪里就真的要罚你,服个软儿,认个错就好了,何必如此冷言相对。”
明姿懒得再同几人废话,一转头,如冷箭一般的目光刺向容媛媛,渐渐逼近其,明姿微微俯身,贴在容媛媛耳边:“叫什么伯父呢?你不是早该改口,叫父亲了?”
“妹妹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容媛媛眼神闪烁,不敢对明姿对视。
明姿嘴角勾出一抹笑:“父亲夸你聪明至极,怎么会听不懂呢?”看着面前的明姿,容媛媛张了张嘴,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时不敢说话了,只是余光去瞄容氏,见容氏冲她摇头,便退了几步,躲在容氏身后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房子的房契还是母亲的名字。”明姿目光巡视一圈这屋子。
人人都道明驸马踩了狗屎运,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偏就被昭元长公主看上了,这昭元长公主更是给明家购良田,买新宅,就连如今明驸马这个四品官儿都是昭元长公主花钱打点下来的,真是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
被明姿这么一问,明驸马不知怎么的,忽然紧张起来,深觉自己的这个女儿不一样了,他们同在一个房檐下,明驸马却觉生出强烈的距离感,有一瞬间,明驸马只觉眼前之人,都不像是自己女儿了。
“父亲怎么这般脸色,可是身子不舒服?”明姿关切的问,又笑道:“这么大个府门,真是不知道都住了一些什么牛鬼蛇神,我都有些害怕哪一日就被“鸠占鹊巢”了。”
明姿话中有话,特地瞥了一眼容氏,把“鸠占鹊巢”四个字咬重了些,寡妇熬出了头,眼看就要成为明夫人了,名声和地位便与之前成了云泥之别,明姿看着容氏,目光如炬,只可惜,身上披着的皮就是再华美,那骨子里来自市井的贪婪的小气劲儿改不了,明姿嘴角挂上一丝了然冷笑。
“姿姐儿这是说什么呢,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快。”容氏笑的勉强,转头挽着明驸马的胳膊,“老爷快些用膳吧。”
“到底不是一家人,多看一眼我都恶心。”明姿现在就连虚与委蛇都不想了,径直一撩帘子,就要离开,顺便扔下一句话,“不知不觉中说了这么多的话,这冷饭我可吃不下,父亲慢用。”
瞧着明姿离去的背影,屋里明驸马三人脸色憋的铁青。
原本容氏还想缓和一下气氛,却看明驸马一脚踹开凳子,已经是暴怒了,明驸马指着容媛媛骂道:“蠢货!真是个蠢货!你好端端为什么要去招惹她?如今公主已经去了,只要把她哄好了,收了那些财钱,这些东西便都是我的了!可你把她惹成这样,还怎么跟她手里要回财权!”
容媛媛还未见过明驸马发这样大的脾气,一下便哭了起来,容氏心疼的搂住女儿,也恨恨道:“媛姐儿已经是多有忍让了,谁知道这丫头竟然变得如此磨牙。”
明驸马揉了揉眉心,长呼了一口气,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明日她要进宫面见太后。”
容氏也惊了一跳,心中也有些害怕:“那可怎么办,她不会说些什么吧?”
“我哪里知道!明日我也要去宫里!”明驸马颓唐的靠在椅背上,这个时候宣他,福祸堪忧,自来他这个驸马在宫里就不受待见,明里暗里不少人嗤骂他吃软饭,不要紧,他已经忍了十几年了,终于熬到昭元长公主没了,这一切东西就要是他的了。
他绝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
次日,起了个大早,既要进宫不可晚了,明姿眼睛酸涩,昨夜悄无声息的泪,竟沾湿了枕巾。
闲荷,秋雨两人端着盆子,帕子进来伺候明姿梳洗。
对镜相看,只看镜中娇俏女儿容貌,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将乌黑如墨的秀发,挽成一个高鬓tຊ,只是简单的扁了碧玉玲珑簪,此在孝期,素雅即可,双眸似含了柔水,脸颊两侧陷下酒窝,观之可亲,只是脸色苍白,看着已没有往日生机盎然的模样了。
推开门窗,迎面来的凉风,吹走了明姿大半的困意,拢了拢身上的素绒绣花袄,外头披了织锦镶毛斗篷,手里还揣着手炉。
“郡主,今日…见了太后,有些伤心事不要提。”齐女官脸上极少数显出忧色。
明姿黯然,她自也知道母亲是不能提的痛,当朝江太后,所出一子一女,长女封昭元长公主,那一子在幼时便夭折了。
江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可并不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当今圣上的生母早逝,也是为了一个嫡出的名分,这才记在了江太后的名下。
当初圣上登基,还没赐封自己的嫡母江太后,而是先追封了自己的生母德妃,为德盛皇太后,这一下弄的江太后和圣上这本来就不甚亲厚的母子俩儿,感情变得更淡了。
江太后如今便是无儿无女,江家也是没人能立门户的,也就是靠着江太后,在朝中混合小官儿。
江太后本就忧思过重,如今又因为一场风寒,加重了病势,已经连着病了好几日了,昨儿个传话,要见明姿。
明姿是昭元长公主唯一留下的骨血了,也是江太后唯一的血脉了。
明姿的车驾行至东华门前,停了下来,江太后宫里的宫人已经早早等候在那里,看了明姿的牌子,门上的立刻宫人叩拜,明姿便该换乘轿辇了。
轿子稳稳的被放下,明姿再踏上汉白玉石为阶,忽然忆起往昔,明姿幼时,犯了错,为躲避母亲的责骂,总是喜欢赖在江太后这里,江太后总能护着她。
再回过神儿来,如今眼前的一切,都是物是人非了。
门上有人等着,一位身着暗青色的宫人:“方才太后还念叨着郡主,郡主便来了,快些进来。”
“这样冷的天,怎么在这门上站着,要着凉的。”明姿握上静姑的手,这是江太后跟前儿的老人了。
静姑笑着点点头,几人进了屋里。
见着明姿,江太后很高兴,只是难免回想起昭元长公主,不由得也就眼眶红了。
在明姿的记忆里,往日的江太后总是妆容整齐的,如今却连发髻都没挽,眼角的皱纹不知何时多了,已经是老态毕现。
明姿也有些忍不住,可她也不想外祖母再伤心了,便只笑道:“外祖母一见我就要哭,这要是让舅舅知道了,估计还要训斥我,惹了外祖母伤心,那日后我可真不敢来了。”
江太后伸出手指在明姿的鼻梁上刮了刮,又拿了帕子,在眼角拭泪,轻笑道:“你这鬼滑的丫头。”
静姑瞧着祖孙俩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哎呦呦,你这老家伙怎么也哭了,真是没出息了。”江太后嗔怪了一句。
静姑不恼,立刻笑道:“是是是,老奴没出息。”
江太后嘱咐了几个宫人,先送上来了一些吃的垫肚子点心,静姑便要亲自去拿,明姿有些日子没来了,不过江太后惦记着,小厨房一直都备着明姿喜爱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