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姿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身上似被碾压了一般,疼痛难忍,眼皮沉重,她一时竟然还睁不开眼睛。
只是听见外头一阵吵闹,夹杂着几声叱骂:“你放肆!一个奴才竟然也敢如此对我说话!”
这熟悉的声音,将明姿彻底震醒,艰难的起身,扶着炕边下地,来不及穿鞋,就那样光着脚,摇摇晃晃的往门边去。
只见廊下站着几人对峙着,瞧得清楚两人的面容,明姿心口一震,她不敢相信,伸手在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把,钻心的疼,令她清醒不少,她伏在门边,眯着眼睛看过去。
“容姑娘,我如今给你脸面,称你一声姑娘,你如若再不离开,我便叫人将你扔出去。”齐女官一脸厌恶,语气强硬。
容媛媛咬了咬唇,她自得眼尖,立刻便瞧得门边儿上站着的明姿,顿时露出笑容来,“妹妹,我听闻你病了,实在心疼,我亲手为你熬了药,只是想着来看看你,不曾想,齐姑姑竟然……”
“妹妹?”明姿冷笑一声,想起容媛媛的母女的所作所为,顿时她的一颗心如同烈火在燃烧。
冰冷的目光打量着容媛媛,一身素衣,头上只盘了一支银簪,身材纤细,房檐上的雪还未消,微风拂过,她的裙角轻动,清雅之姿,真是惹人怜爱。
装的真是好啊,真是可笑,这么白净的皮囊之下,竟然是那样一颗毒辣的心!
明姿心火烧的旺,深吸了一口气,便朗声道:“我阿娘可并未给我添过什么阿姊,日后容姑娘,还是同旁人一般称我郡主。”
“也不必为我熬什么药,这些自有奴才做。”
明姿的话来的猝不及防,不光是容媛媛惊的没缓过神儿,就是齐女官也一怔。
满府里头,谁不知道这位明家远亲来的容姑娘,向来是同玉昙郡主明姿交好,两人好的就像亲姊妹一样。
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按照明姿的待遇供养的,就连驸马爷也是把容媛媛当做亲闺女的疼爱的。
如今明姿竟然也能对容媛媛说这样的话,尤然记得有一次,一个小丫鬟不懂事儿,私下编排容媛媛是个无父的孤女,竟然惹怒了明姿。
那小丫鬟被明姿狠狠掌了好几个巴掌,一张脸都被打歪了,至此以后,下头人对待容媛媛比对待明姿还要尽心尽力!
如今明姿对着容媛媛竟如此冷言相待!
众人震惊之余,看着容媛媛的眼神也变了,不过就是一个丧夫,跟着寡母住进亲戚家的孤女,那平日里的派头摆的比明姿这个正主姑娘还大,不就仗着明姿的势头。
明姿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贬了她,就是下了容媛媛的脸,再叫人瞧不起了。
“妹妹,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莫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容媛媛顿时哭的梨花带雨,不知道的还以为明姿怎么欺负了她。
明姿冷眼看着,这些把戏,她可真是领教够了。
“郡主您怎么能这样说容姑娘呢,容姑娘都是为了您好,她亲自为您熬药,您瞧,容姑娘要哭了,若是到时驸马爷回来了…”喜鹊皱着眉头,为容媛媛打抱不平。
明姿冷笑一声,看着喜鹊眸色深深:“哦?你一口一个容姑娘,我真是不知道你是谁的奴才!”
明姿故意将最后几个字咬的重了一些,喜鹊脸色一变,立刻低下头,“奴才是郡主的奴才,奴才失言!”
“知道错就好,那就跪在这两个时辰反省吧。”明姿挑了挑眉梢,冲着身侧的几个婆子使眼色,几个婆子立刻会意,悄声下去。
没一会儿,几个婆子拿着铁锹在院儿里挖了一个坑,又倒了许多的冰块,“喜鹊姑娘请吧!”
喜鹊脸色大变,她自来在明姿跟前儿得脸,哪里让这般罚过,她有些慌了,可是看着明姿阴冷的目光,她不敢张口求饶。
喜鹊脸色发白,她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容媛媛。
“妹妹!既然你是生我的气,就打罚我好了,喜鹊是你贴心的丫鬟,你这么做不是伤了她的心!”
容媛媛捏着帕子,眼角含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明姿冷声呵斥:“容姑娘的手可不要伸的太长了,喜鹊失言在先,若是不罚,人人都跟着学,这院儿里岂不是没了规矩!”
容媛媛快要咬破了一张嘴,什么失言,喜鹊不过就是为她说了几句话!明姿就这样的处罚,这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喜鹊心中升起一股绝望,知道这是躲不过去了,她用力攥紧了拳头,心一横,屈膝跪了上去。
身下是那样的冷得刺骨,喜鹊只穿着单薄的衣裳,此刻院儿里还有寒风,喜鹊冻的瑟瑟发抖。
喜鹊这样得宠,都被罚了,人群寂静了一刻。
“你生气,莫不是因为前几日让你给长公主殿下守夜?”容媛媛捏着帕子,脸上装出一副痛心的模样,“可是这作为女儿,这是该尽的孝道啊,我就是替你守着,可究竟名不正!”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谁都知道昭元长公主去世后,容媛媛悲痛欲绝,更是日日到灵堂跪拜的。
明姿却是在昭元长公主去世两日后才从庄子里游玩回来,比起明姿,容媛媛更像是昭元长公主的亲女儿。
容媛媛装的极好,她手里捏着帕子,在眼角拭泪:“我实在也没想到你会受寒,病了,你若是心中有气,不管打我骂我,我都愿意受!”
众人看着明姿的眼神一变,小声议论起来,谁不知道容姑娘向来温文尔雅,定然不会说谎!倒是明姿这个郡主脾气大的很!一有心不顺便教训起人来!
而容媛媛哭哭啼啼的,似乎是要将明姿这不孝的罪名坐实!
明姿心中冷笑一声,每次教训那些丫鬟,都是因为容媛媛哭着对她说受了委屈,然后挑拨她给容媛媛出头,如今却被人误会成了她嚣张跋扈!
“是啊,我也想问,为何容姑娘邀我去庄子游玩,却第二日只留我一人在庄子上,自己回来了,倒像是提前知道府中出事。”
“又为何在我给母亲守夜时,容姑娘浇灭屋里的火盆,致使我感染风寒,试问,容姑娘居心何在?”
这一声声的质问,明姿咬着牙,喘了一口气,头上渐渐渗出了细汗,她才受了寒,又是站在风口儿上,身体根本吃不消。
容媛媛被明姿的话顶的一怔,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她实在想不到明姿竟会这般同她说话,周边众人得话又是一边倒,此刻就说是容媛媛手段了得。
不给容媛媛反驳的机会,齐女官立刻接过了话!
“原来如此,我本就想郡主身子向来健好,怎么就会感染了风寒,且不想真是容姑娘的本事,我今日且说,郡主若真有个好歹,我定要你们容氏母女尝一尝疼。”
齐女官眼神冷冽,看着容媛媛,语气强硬。说罢,便回身扶着明姿要进屋去,顺便扔下一句:“容姑娘日后这院儿里,少来罢。”
被这样扫了面子,容媛媛脸色难看,她嘴里的话还来不及辩驳,齐女官已经扶着明姿进屋了。
一进屋热气扑脸,屋里头烧的暖洋洋的。
明姿不自觉打了冷颤,这个时候她才回过神儿来,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心中虽然震惊万分,脸上却不能露半分,端正的坐好,齐女官便将方盘放置于桌上。
“这样冷的天,您实在不该是光着脚的,如此再受了寒可要怎么办了。”齐女官叹了一口气,拿过手炉,塞进明姿的怀里,又拿了袜子,套在明姿的脚上。
桌上的茶盘上托着两只白瓷碗,不用看,那冲鼻的药味已经弥漫开来了,齐女官手背贴了上去,试着温度,好在还没凉:“郡主且吃罢,再等一会儿,可就要冷了。”
明姿紧紧的盯着齐女官,只害怕这是一个梦,只等着她再眨眼,这一切便会消失了,这样直直的看着眼睛便酸涩难忍,不自觉的就流出眼泪,可又怕齐女官发现,连忙偏过去擦了擦眼泪。
明姿捧起桌上的瓷碗,一饮而尽,顿时那苦涩的药味充斥在口腔。
齐女官笑了笑,看着干净的碗底,语气柔和,俏声打去了一句:“郡主不是最嫌弃这药苦了?今日郡主还没和我要蜜饯呢?”
是这样的真实,明姿知道这不是梦,她竟然重生了!不自觉脸上就淌出两道泪,便有些忍不住了,她俯身过去,抱在齐女官的腰间,放声哭了起来:“姑姑…我错了…我好想母亲啊…我好想…”
齐tຊ女官是宫里头的出身,后来昭元长公主下嫁,便跟着一块,如今昭元长公主去世,齐女官的悲痛,不比明姿少。
她又是看着明姿长大的,此刻又心疼明姿年纪轻轻的就失了母亲,就连那原本活泼的性子,如今也变得寡言了。
“好孩子,姑姑知道你苦,总是长大了,公主殿下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欣慰的。”齐女官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探手过去,在明姿的背上轻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