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小同显得心事重重,和我说回去拿饭之后,就离开了。
我此刻心情也不平静,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躺在床上,用被子将整个人包裹起来,脑子里不断回响起陈姐讲完故事后,对我说的话。
“文舒,你有没有考虑去上学?”她说
上学?
我也能上学吗?
砰砰——
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抬眼朝着入门处看去,楚远池提着一袋水果,迈着长腿走了进来,他今天没有穿警服,换了身更儒雅的长衫,但他眼尾的疤痕太过悚人,冲散了这点文气,看起来更像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
“楚署长,你怎么来了。”
“别动。”
我撑着床坐起,作势要下去招待他,刚刚掀开被子就被人压了回去。
抬起头,是楚远池冷峻的脸。
我们面对面注视着,彼此的距离迅速拉近,又渐远。
我不是什么不经人事的女孩,但此刻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我没忍住掐了掐自己的指尖,才忍住没有后退。
楚远池的动作看着用力,实际上却很温柔,温热的掌心在肩膀稍稍停了几秒,自然地抓住我滑到腿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一小节精致的锁骨。
他靠近时,我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有些不适地皱起眉毛。
动作很小,但楚远池还是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拉开一点距离之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橙子,仔细地剥出果肉,递到我的面前。
“谢谢。”我有些不自在地接过,捏在指尖,有些出神。
说实话,我有点怕他。
我对他的了解,只有小时候那一点点模糊的记忆,如何与他相处全凭借本能,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们只是比陌生人更熟悉一点点。
“大小姐这是在和我客气?”楚远池轻笑了一声,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我看不懂那是什么样的一个眼神,犹豫、纠结、痛苦……虽然他还是笑着,但眼底却没有一点和快乐有关的情绪。
“你帮了我,我该向你道谢。”我避开他的视线,掩饰般低头咬了一口手里的果肉,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那酸味瞬间冲过了鼻腔直达大脑。
嘶!
楚远池从旁边递来一杯水,我赶紧接过,喝了几口才感觉缓了过来。
放下水杯,看着手里没吃完的橙子心里有点悻悻,剩下的怎么也不敢再吃了。
楚远池见我不动了,突然倾身向前,将我手里剩下的果肉拿走,在我震惊的目光中吃掉了。
“我吃过了。”我吓了一跳,看着他吞了下去。
“我知道。”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这个橘子的酸涩一样。
“那你……”
“总不能浪费食物吧。”楚远池靠在医院简陋的木椅上,似有若无地在鼻腔“嗯”了一声,听起来懒洋洋的。
“难道你想继续勉强自己吃下去?”他说到这扯了一下嘴角,要笑不笑道:“大小姐,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进得医院吗。”
光是想到要吃掉整个又酸又苦的橙子,我的胃隐隐抽痛一下。
楚远池说的是事实,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矛盾,不愿意让人戳破这层窗户纸,我顿时有种被戳破的狼狈感,继而产生一种羞怒的情绪。
“这是我自己的事!”
“柳文舒。”他的声音依旧沉稳,“这就是你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理由?”
我们重逢后,楚远池总是用带着几分调笑的语气喊我大小姐,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叫我的名字,我很想反驳他的话,嘴张张合合想说些什么,却又tຊ发现没有什么可说的,许久才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
“……这是我的身体。”
“嗯,所以就为一个沾花惹草的废物折磨自己。”他用眼尾扫过我,含含糊糊附和一声,嘲弄道:“看不出来啊,你眼光不好,脾气也犟。”
你也看不出来,还挺能说。
我端起水杯假装喝水,在心里悄声吐槽,不过被这样一闹,心底的郁气散了不少。
那日和沈落落在门口相遇,我就想到楚远池能猜到我和林业之间出现了问题。
毕竟林业对沈落落的维护那样的明显,甚至不惜当着城中那么多人的面落我这个妻子的面子,只要是个人,估计都能看出林业对她的情谊。
估计这会儿,宋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不犟了。”我苦笑,努力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样,不愿意让楚远池看出我的脆弱。
他挑眉,忽然来了精神,坐直了,“想通了?”
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回了声“想通了”。
“现在是新时代,已经不流行休妻这一套了,只要我和林业还没离婚,我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外头儿的女人他喜欢,带回来做个姨娘,林府也不是养不起,我就当家里多了个人。”
我从未说过这样刻薄的话,我不知道楚远池是怎么看我的,但这一刻我就像一个竖起浑身尖刺的刺猬,攻击着所有想要靠近我的人。
楚远池沉默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正要点火的时候想起什么,幽深的眸子在我脸上扫过,我咬着下唇,毫不退缩地对上他的目光,却见他甩甩手把燃着的火柴熄了,干叼着烟坐着。
这样的沉默太让人窒息了,我紧紧抓着并不柔软的棉被,脑子渐渐清明过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刚刚犯了什么傻。
小时候我常想着,以后一定要嫁给一个只爱我的丈夫,我们彼此只有对方,朝朝暮暮,相扶到老,但现在我居然能说出找个姨娘也没关系这样的话。
尤其,这还是在我愤怒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我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但足以令我感到后怕。
“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我有些愧疚,自己不该对楚远池发火,伤害我的从来都不是他。
“不用道歉。”
医院的椅子有些小,楚远池188的身高坐在上面总显得有些委屈,我注意到他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下动作,解放一下被压得发麻的腿,但椅子实在有些小,动作怎么换都不舒服。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朝着旁边移了移位置,空出一小块地方,拍了拍。
“楚……远池,你要不要坐这里?”
他的目光顺着我手的动作定在某处,瞳孔微微缩了缩,但看我一脸认真的表情,他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古怪,最后有些无奈地起身,走到床边。高大的阴影遮住了我头顶的光,眼前暗了下来,我只能看见他长衫上绣着的暗纹。
他停了一下,低沉的嗓音萦绕在我的耳边。
“大小姐,不要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