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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晚上过去,看似药汤作用不大,小满爷奶和徐大柱却是心情舒畅。
  从徐大柱瘫痪开始,他的胃肠就出了问题。
  因为吃东西的事,拉肚子,便秘,呕吐和腹胀轮番的来。
  刚开始还汤药喝着,可一次又一次,后来没钱买药就硬熬着。
  每回都要折腾十天半个月才能慢慢松缓,等到下一次又重新开始。
  而这次江枝让小满熬草根给徐大柱喝,腹胀半夜就缓解。
  看来江婶子说的草药或许真有效。
  这个认知让徐大柱充满信心,期盼着江婶子能给自己慢慢调理身体。
  雨又下了两天,天终于在三月中旬放晴。
  没了雨水碍事,江枝也要正式开挖草药。
  不过她还需要确定另外一件事。
  从山火起赵家遭难,到雨夜埋尸已经过去十三天,山下一直没有动静。
  知己知彼才能安全,江枝也需要对村里动态有些了解。
  上山的路堵着,她就不走寻常道。
  留下徐二瑞照看两家人,自己带着小满绕路,沿着山脊树林绕道走,悄悄来到距离村子最近的山崖边。
  此时雨过天晴,是难得的蓝天白云。
  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仿佛一瞬间就是真正的阳春三月,恨不得晒个舒服。
  只是蓝天之下,被山火烧过的山林失去了四季常绿的叶子,满目疮痍,就像患着斑秃的头顶。
  唯一庆幸的是,雨水浸泡过的地皮上,嫩草已经迫不及待冒出叶尖,想来不久就会重新恢复生机。
  江枝趴在崖边石头后,探头看向下方的村子。
  在她面前,二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子一览无余,安静如死。
  江枝面无表情。
  她专门绕了一圈到这边山上,想看的是村里孩子们打架哭闹,大人们提犁下田,想看牛羊满村拉屎,想看到鸡鸣狗叫,想看的是一个热闹的村舍……
  以前她只会觉得这是嘈杂声,现在才感觉这种纷乱其实是国泰民安。
  现在的村舍已经面目全非。
  残垣断壁,墙倒梁毁,再被雨浇淋过,剩余的那些土墙草顶就这样垂头丧气的立着,凄惨得毫无人气。
  房子全部毁了,几乎烧成一片白地,不仅没有徐有才一家的身影,就连村外官道上陆续行走的流民都无人愿意入村歇脚,经过时也是急匆匆连走带跑。
  小满在旁边眼睛都瞪得快喷出火来,咬着牙恨恨道:“肯定是徐有才他们干的,不光烧村子还带着乱兵杀了赵大叔!”
  这是见到赵力家惨事后,两家人的一致推断。
  因为赵力家还有五口人不见踪影,甚至都没有替家人收尸,大家就猜测是徐有才他们带着乱兵作孽,还抓走赵力一家。
  当时江枝没有反驳,她不清楚是不是徐有才他们干的,只能反推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推出来的结果是:没有什么好处,也没有什么坏处。
  从徐二瑞和小满爷那里知道,赵力一家是徐家村唯一的外来异姓,难免受人欺负,所以这一家老小都胆小如鼠。
  刚开始村长带队逃难时,江枝在村里找人,躲进地窖不应声的就是他家。
  要是徐有才占领村子,想要扩充人手,抓他当肉盾也不是不可能。
  可村里的惨状就不像是徐有才所为了。
  不仅赵力一家被掳,徐有才那一大家十几口肯定也完了。
  要做出这种事,必须是大股有组织,而且战斗力相当高的人干的。
  江枝缩回脑袋,心中慌得一批:“不像是徐有才干的,他们可能也没了!”
  小满的愤怒顿时消了,小黑脸吓得惨白:“江婶子,他们也会死?他们那么多人也会……”
  他说不下去了。
  当时徐有才家几个男丁抓住他时,气势汹汹把那些流民压得不敢还手的威风还在。
  江枝点点头。
  溃兵,游勇很危险!
  这些人是真正的祸害,他们接受过训练,有武器,或许还上过战场,杀人放火比流民可怕多了。
  还有……江枝拔了一根枯草在手上揉搓,比乱兵还厉害的就是正规军。
  为了鼓舞士气,军官有时候会默许手底下在行军途中的士兵发泄情绪,缓解战斗带来的压力和恐慌。
  不过正规军随便杀人,还暴尸荒野的可能性很小。
  无论是溃兵还是正规军前锋干的,任何一种都暗示着徐家村这一带将会处在战场中。
  旁边,十五岁的小满抱着头浑身哆嗦,用身体撞着旁边山石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上次还能看见自己的家存在,可这次就成为一堆灰烬,心中难舍。
  再听到徐有才一大群人生死不知,哪怕心里不喜欢也是同村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心底的恐惧让他受不了。
  江枝抓住他拖离崖边,低声道:“小满,这里的情形别给你爷奶说得太多。”
  可以说,但别说得太惨,小满都接受不了家园被焚,两个老人就更难受了。
  小满红着眼,重重点头:“江婶子,我知道的。”
  江枝抬眼看向自己目前居住的那个名叫老云崖的山头。
  此时她才能懂这名字的由来。
  虽然现在是晴天艳阳,那里也是云雾缭绕,只能看见明明暗暗的树林,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当初徐二瑞的爹身体弱,别人能在村子旁边开窑,方便出入。
  他抢不过别人,只能选择在距离最远的地方。
  小满家也是同样的情况才两家相邻,现在看来,还是因祸得福。
  只是赵力家把窑口放到山坳,还是没躲过人患。
  至于另外几户上山避祸的村民,隔得远,江枝没有心情再去看。
  生又怎样,死又如何,在这乱世里,人人只求自保,谁也当不了活菩萨,而且有徐有才等人带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小满没有丝毫犹豫就跟江枝走了。
  他也不是个傻的,家里爷爷奶奶大哥小侄女都依靠自己才能活下去,没有多余的爱心去关心别人。
  看过村子,回程途中江枝和小满没有浪费时间,撇开那些事,自己要活下去,家人也要活下去。
  两人开始在没有山火烧过的山头采药。
  徐大柱的肠胃不好,这是最需要解决的。
  本来就缺少吃食,要是再这样稍微不留神就亏空,想要补救可是翻倍的难。
  江枝一边走,一边在草坡里寻找自己的目标。
  没多久,她就看见一株丛生尺高,羽状叶片的植物。
第 35章 翻白草 野山药
  现在正是翻白草的采摘季,锯齿般的叶片绿中带白,背面有着白色绒毛。
  江枝伏身,用小刀拨开翻白草根部泥土,露出下面纺锤状的块根,根茎短而分叉,像极了鸡大腿。
  小满一见就喊出名字:“江婶子,这草我认识,这是鸡腿根!可以吃的!”
  他口中说着,一边飞快在旁边又刨出一株,用刀刮去翻白草肥厚块根上暗褐的表皮,露出里面粉白断面就塞进口中嚼起来。
  江枝点头,自己也随手刮干净一条块根吃。
  小满说的没错。
  翻白草又叫鸡爪参,鸡爪爪,根茎里面富含淀粉,嚼碎了会有一丝丝甜味,是农村孩子们的零食。
  这也是一味药材,既然名字里带一个参字,就有人参补气之功效。
  只是补气之力较弱,炖肉时配上几根鸡爪参长期服用,能补气健脾,用于脾胃虚弱,食欲不振。
  若是单用鲜鸡爪参捣烂外敷,还可以治疗伤口久不愈合,有解毒生肌的作用。
  徐大柱气虚体弱,虚不受补,鸡爪参就是最好的药物。
  小满一听这药草是给自己大哥用的,而且是能跟人参相提并论,顿时精神大振,刚才看见村里惨状的郁闷低沉立即不在。
  立即满山遍野的找翻白草,要保证大哥每天都能吃上一碗大补。
  除去翻白草,可以调补脾胃的药草还有很多。
  最出名的大概就是脚板苕,也叫野山药,这是农村老人们炖肉必须添加的草药,为滋补养生精品。
  野山药跟葛根差不多,都是多年生缠绕植物,只不过一为草本,一为藤本。
  人工种植的山药一般深入泥土两三米,每次看见挖山药,就好像在挖战壕,野生山药,在地下的深度就要更深了。
  而且生长的环境也更恶劣,一般长在树下,或者岩石附近,有些直接生长在石堆里,想采挖它们,难度比鸡爪参大多了。
  现在是早春,树林还缺少绿色,缠绕在枝条上的藤条很容易就被发现,尤其是那心形叶片仿佛一只只小手迎风招展。
  不过野山药采收季节在秋末冬初,现在不是最佳药效,只能凑合着用。
  一路走,一路找,十几株翻白草入手后,终于在一处山崖下找到野山药的藤条。
  挖山药是个苦事,好在野山药虽然根深入石堆,才下过久雨,土壤松软还算好挖。
  先找到藤蔓,顺着藤根向下挖,这里土薄,野山药无法长到四五米,就怕进入石缝。
  挖开石堆,又向下挖两尺,就露出一对被石头挤压得奇形怪状的肉质根茎,表皮灰褐色长着粗粗须根,像长着胡须的红薯。
  小满大喜,刨得满脸是泥:“江婶子,这能吃吗?”
  他感觉像葛根。
  葛根能吃饱,这应该也可以吧!怎么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满山都是粮。
  江枝帮他捡野山药,笑着道:“当然可以吃,野山药跟红薯是亲戚,都是一家的。”
  小满听得有趣,随口道:“以前婶子家也吃这个吗?怎么没听小天说过!”
  说完,他就后悔了,看着江枝的脸色赶紧道:“以前……那个小天他……他也很少说话。”
  江枝微微一笑,她不在意说过什么,虐待聂繁天的又不是自己。
  只是小满二瑞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提起就这样忐忑,总得有点反应。
  “小满,小天他跟着村长走是对的,我们现在虽然有吃有住,还是不能安心。
  你看村里那种情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住了兵,我们也不敢随便下山乱走的。”
  走不一定是坏事,留下同样也担风险,收起救世情怀,尊重他人命运。
  听到那些兵,小满也不笑了,只闷头使劲挖土。
  是啊,村子烧了,自己家也回不去了。
  见小满不再提聂繁天,江枝也不再说话,她回想起自己在梦中听到的信息:聂繁天他们到达渝州府,但被关在城外,跟那些流民混在一起。
  就在这时,她猛然想起渝州府锁城的原因:周围有乱兵屠村,并且试图混进流民进城……
  若是真的,那徐家村的赵力和徐有才等人,很有可能是被途经这里的乱兵裹挟走了,而且目标就是渝州府。
  唉!
  想来大火起的那一夜,若是没有小满爷提前毁路,自己这些人肯定也要被劫走,生死不知。
  两人时走时停,一路找到好几种草药,小满还发现几个鸟窝。
  此时为三月繁殖季,江枝没让抓鸟蛋,山火已经毁去很多鸟巢,现在鸟群急需补充。
  回到老云崖,两人所带的背篓已经装满。
  江枝把鸡爪参和野山药交给小满奶,让她把这些东西在炖汤时放入,大家都吃一些,反正现在小满也认识,吃完他会去挖。
  小满爷也认识鸡爪参,能吃倒不稀奇。
  大家都是在小时候刨来吃着玩,长大就无人再弄这些东西。
  现在听到这草可以跟人参效果一致,简直是大吃一惊。
  “这也是可以补气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旁边小满奶把翻白草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看着看着眼睛就开始走神,仿佛看到一个个银锭子长着翅膀飞走。
  徐大柱摔伤的第一年,家里在买人参配药上没少花钱,多年的积蓄全部用光,不仅卖了家里的老牛,还卖了家里的地。
  江枝也不夸大草药功用,药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有辨证施治之别。
  鸡爪参在补气上自然不可能跟人参相比。
  人参力雄,有“起死回生,逆天改势”之效,那是能救命的。
  鸡爪参功效弱,弱有弱的好,现在的徐大柱就只能吃这些微补之品,而且寻常人吃吃也无害。
  小满爷一脸的不可置信,显然对自己之前浪费的时间和金钱有些耿耿于怀,又对江枝怎么懂这些草药而好奇。
  江枝只回了一句:“久病成良医!”
  小满爷无法反驳。
  因为徐二瑞的爹就是个有病根的,病病歪歪拖了十几年,若自己寻些草药吃吃也正常。
  刚刚还在为鸡爪参激动的小满爷,下一秒却是像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下叫起来:“哎呀,这东西可吃不得,要毒死人的!”
  他抓起装在背篓里的野山药丢出老远,还一脸焦急道:“二瑞娘,小满,你们快去洗手,这东西沾不得,有毒的,你们别被毒着了!”
  顿时几个人都震惊了,小满奶慌忙道:“快,快洗洗!”
第 36章 错认黄独
  江枝只愣了一下,忙拦住想把野山药丢到山坡下的小满爷:“长庚伯,你认错了吧!这药没毒!”
  小满爷紧张摇手,示意小满赶快把野山药丢了:“有毒,有毒的。”
  小满没动,只看向江枝:他跟江婶子挖这个可辛苦了,难道真的挖错白费力气?
  江枝让小满别丢,只哭笑不得道:“长庚伯,你仔细看看,会不会是你认错了!”
  见江枝一脸笃定,小满爷也有些不确定起来:“认错?不可能。”
  他小心翼翼拿起来野山药仔细端详,看着看着就蹙着眉问:“是一样的啊!这真的不能吃,我们以前也有人看着像红薯,就挖回来洗干净下锅煮着吃。
  可是苦得厉害,根本吃不下,煮在粥里连粥都苦得黏喉,最后一锅粥全部喂了猪。”
  “那猪死了吗?”江枝摇头笑起来。
  小满爷想了想:“死倒是没死,就是打了一圈的稀粪,肉也掉了十几斤。”
  舍不得那一锅粥喂过猪,猪不嫌弃,也遭了殃。
  十几斤肉得好粮细糠喂一月才长得起来的,亏死了。
  “像野山药还苦涩味?你们肯定是挖错了!有一种药叫黄独,跟野山药的确很像,要是挖采的人疏忽大意,就会出错,黄独是有毒的。”
  江枝确信,小满爷说的那苦味野山药就是形状很像的黄独,黄独也是药,一般做外用,很少内服。
  黄独多服、久服可引起消化道反应,如呕吐、腹痛、腹泻等,且对肝功能有一定损害。
  所以小满爷说猪吃完粥拉稀。
  “有毒?难怪苦得喝汤都要吐,差点害死人了!”小满爷一阵后怕。
  他不好说自己就是那个胡乱挖药的人,被苦得喝了一桶水,一锅粥倒在地上喂猪,连猪也跟着倒霉。
  旁边,原本对自己去采药信心满满的小满顿时傻眼,他以为自己已经学会,结果还有长得一模一样的,而且还有毒!
  以后,还是老老实实跟江婶子学吧!
  江枝把野山药的作用,还把它跟黄独的区别一一说给小满爷听。
  小满爷反复比较,还亲口尝尝味道野山药的味道,终于相信是自己挖错。
  江枝在崖下只说草药,没有提村里的事。
  自己知道即便不提,小满爷和小满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些事小满会挑合适时间告诉他们的,现在自己说得严肃反而吓人。
  这次除了草药,江枝和小满两人还捡到不少干透的桐子,两家分着用。
  因为冬天少雨,这些十月就成熟的油桐果虽然腐烂了外壳,里面的桐子却保存下来。
  油桐也是西南最常见的树木,桐子榨出的桐油在任何时代都是硬通货,在现代更是被誉为软黄金。
  桐油是一种优良的干性植物油,具有干燥快、比重轻、光泽度好、附着力强、耐热、耐酸、耐碱、防腐、防锈、不导电等特性,用途广泛。
  古代也是制造油漆、油墨的主要原料,用在建筑木器、兵器、车船的防水、防腐、并可制作油布、油纸,跟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江枝还知道,桐油还能做肥皂、农药和杀虫剂。
  不过,此时的桐子只能回归它最原始用途,把剥去硬壳的桐子用细签串起来,点燃能照明。
  就是火大烟滚滚,点一次就要熏黑一大片屋顶。
  若是在屋里点桐子,一晚上就会熏出几张大黑脸,所以桐油也是做墨锭取烟灰的好材料。
  回到自己家,江枝把自家分到的桐子交给迎过来的巧云,让她有空就剥壳备着。
  从到山上后,为了省灯油,晚上都是烧一堆柴火取暖照明。
  有了桐子,就可以在室外应急时用,不怕风吹雨淋。
  把桐子交出去,江枝连水都没有喝,赶紧把刚采来的两种药草晾晒在地上,不敢捂坏了,还耽搁了这难得的好阳光。
  雨停了两天,但地上还有些潮湿,看来还得赶紧搭建木架子,搭棚子,方便以后晒药。
  江枝刚回来,徐二瑞也从梯田过来了,他今天不砍柴挖葛根,而是在砌田坎。
  “娘,麦子又长高了!”徐二瑞喜滋滋道。
  从播下麦种,他就天天去看,这可是一家人一年口粮,不能出错。
  刚开始下着雨,麦子没有什么动静,这两天雨一停,太阳让气温回升,麦苗像是得到什么信号,连夜嗖嗖蹿出地面,已经长出两片叶子。
  若是正常年份,这时候的麦子吸足雨水,那才是真正的疯长。
  毫不夸张的说,老农民在地边坐着,都能听到麦苗拔节的声音。
  种子进了土壤,人心落到实处。
  种子发芽长苗,人心就有了盼头。
  锄草,看苗,小满爷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佝着腰早早去看各处的庄稼,随手再拔几捆草回家喂兔子。
  看过之后这一天的心情也特别好,心情好了做什么都顺手。
  第二天,知道江枝要晒草药,会点木匠手艺的小满爷“顺手”就给她搭建起木架、棚子。
  他是生怕别人嫌弃自家成拖累,努力表现自己的价值。
  接下来,二瑞和小满每天在各处山上挖葛根、挖野山药,再寻找一些在没有被雨泡过,勉强能吃的青冈子,顺带着找鸡爪参回来。
  江枝就把这些草药熬水炖肉,给两家分着吃。
  不光是徐大柱的身体需要调理,这里每个人的身体都需要补。
  每次锅里放上一块肉干,再放上药料,喝汤吃药,多少带点肉味。
  而且雨后的葛根水份足,炖煮后越发变得软糯可口,还能管饱。
  崖上两家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相互帮衬着过春荒。
  绵绵雨停后的日子,有阳光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多,气温也一天比一天高。
  地上的湿气蒸腾,山峦间晨雾缭绕,老云崖像是飘在云里,雾气要到正午时分才会完全消散。
  无论天灾还是人祸,都拦不住季节循环,迟来的、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各种灾难只是地球的瞬间停机自我修复,现在不光是各处绿草茵茵,就连山火烧过的树枝也吐出新叶。
  几乎就是一夜之间,原本光秃的荒坡就铺上草毯。
  那些生命短暂的小花迫不及待的进入繁殖,粉的蓝的,在低矮草丛里时隐时现。
  林间毛桃花开了,野梨花开了,苦李、酸杏的花也开了。
  这些山间的野果树东一株西一株的野蛮生长着。
  花朵儿粉的,白的在满目绿叶中熠熠生辉,给正饥肠辘辘的蜂儿蝶儿们标识出自己的位置。
第 37章 春天的槐花
  春暖花开,野菜也出来了!
  鼠曲草又叫清明草,可以掺合着淀粉糊糊做成青团吃,给大家改善口味。
  水边的薤白比大蒜辛辣,可以做调料也可以炒腊肉。
  三月茵陈四月篙,五月六月当柴烧。
  每个草药都有不同采收季,江枝一边关心家里的庄稼,空闲时间则忙着挖药。
  她在外面忙,巧云在家里也忙,又是纺线又要帮忙翻晒药材,没太阳时就要用土炕烘,每个人都很重要。
  山上的槐花也开了。
  每当花期来临时,一串串槐花点缀整个树枝,空气中都会弥漫着淡淡的素雅清香。
  跟那些白色,花美又甜的洋槐不同,这里槐花全部都是黄色,叫黄槐花,又叫国槐,豆槐,树高没刺。
  白色洋槐花又叫刺槐,是外来品种,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黄槐花有小毒,不能食用,但是最好的凉血止血药。
  入药需要采摘未开的花蕾,又叫槐米,大夏天可以配伍夏枯草、菊花做成凉茶喝。
  槐花的花期不长,要收就要赶快,只是槐树高不好摘。
  而且江枝觉得在这些山崖边爬树是很危险的事,还是站在树下安全。
  好在山下有竹林。
  趁着这几天月圆夜,月光亮晃晃的如同白昼,江枝三人不用打火把,偷偷摸摸下山去砍竹。
  怕被那些路上的流民发现行踪,只匆匆削去竹枝就扛上山,累得三人差点变狗。
  有竹用处就多了,小满爷劈竹编筐编篮,江枝也用细竹干绑上镰刀,伸到高处收槐米。
  槐花入药只要米粒大的花仁,遇上长大不合格的花苞,江枝也不浪费。
  虽然有小毒,但用水焯过再裹上粉蒸着吃,少量食用无碍。
  而且因为凉血解热毒的药效,春季吃能消减冬天烤火的燥热,有益健康。
  黄槐有毒,再加上气候原因,四季不缺蔬菜,本地人对这些危险品并没有多大兴趣,最多就是小孩子尝尝花蜜味道。
  从二瑞和巧云这里知道以前没吃过,江枝就把做好的蒸槐饼给两个老人送去,让他们也尝尝鲜。
  果然,小满爷又被震惊了。
  从看见被自己误会成黄独的野山药,小满爷大概是勾起那苦劲回忆,现在看到药就心中发怵,看什么都带着毒。
  更何况黄槐花确实有点毒。
  这个二瑞娘真是爱折腾,天天要找自己试毒。
  倔老头说不出抹面子的话,只能硬着头皮吃。
  吃吧!吃吧!毒死是死,饿死也是死!
  江枝还不知道,她现在的形象在小满爷心里又变了。
  从折腾人到折腾地,现在又是开始折腾人的人。
  吃的东西不是药就是毒,一群人跟着她天天在有毒无毒中蹦跶。
  不得不说,在缺粮的时期,这些槐花饼还是能凑合着吃的,新鲜爽口,尤其是夹着折耳根吃,很香!
  这一天,两家人的饭桌又添了新品,从凉拌折耳根到清焯马兰头,再多了槐花饼。
  在持续不断的开荒里,梯田又增加了一个。
  现在已经四月,虽然早晚寒意未减,中午的气温却快速回升,干活时已经能感觉到太阳的热度。
  江枝带着大家开始给红薯育苗。
  新开的梯田里挖出浅沟,泼上粪水,再将种薯密密排在浅沟中,盖好厚土。
  只等半个月后出苗,就可以吃红薯叶,三个月后就可以吃红薯根。
  原本有红薯玉米这样高产农作物出现,就能基本上解决了民众饥荒,可大燕朝的子民依然困在温饱问题上。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缺肥,品种差,导致红薯玉米产量低。
  最大的红薯也就手腕粗,更多的是还是大拇指粗细,像细细的树根。
  反正跟现代那些亩产五千斤,比人头还大的红薯不一样。
  不过,还是比亩产二百斤的小麦高粱苞米产量高,为农人最重要的粗粮。
  要想庄稼高产,就需要肥力。
  现在才几个人的粪坑粪水不够,麦地的地肥只有草木灰,红薯也只能用清粪水育苗。
  好在梯田新土都是地表带着腐质的土壤,第一年肥力不愁,以后就不能这样了,必须马上找到补肥的方法。
  没有化肥,只能用农肥,那就需要养家禽家畜。
  家畜就不用想了,两家都没有牛羊,剩下的粮食人都不够吃,猪就更养不起。
  虽然猪是杂食什么都吃,吃喂草也能活,可没有高淀粉吃草也不长肉。
  那就只有养鸡!
  自从躲到山上,最欢乐的恐怕还得是两家的鸡。
  为给巧云坐月子,家里养了五只老母鸡,可惜起山火那晚踩死一只,现在就剩四只。
  几只鸡满山遍野的跑,不用喂食,每天还能捡到一个鸡蛋。
  小满家为了给孩子和徐大柱养身子,也养了五只鸡,其中有一只还是公鸡。
  现在这只公鸡把两家母鸡都收为后宫,每天呼朋引伴,妻妾成群的进林翻虫子,比在村里逍遥自在。
  江枝就琢磨,这些鸡也太逍遥了,是不是有粮食了就多孵些小鸡崽养着,让它们的家族扩大?
  她的想法还没有实现,山坡上刚长出苗的庄稼就遭殃了。
  山坡上,足有十几棵才十厘米高的豆苗齐根断开,地上一片狼藉,叶片残破成米粒大小混在泥土里。
  江枝气极:“这是谁干的?”
  这些庄稼看着就几株苗,那可是两家人的命根子。
  不仅关系着两家人的温饱,也是自己累得差点丢半条命才种下的,死一株都心疼。
  小满爷早就来了,正满脸愁苦的捻着这些无法挽回的小苗,听到江枝的问话,才抬头道:“唉!山里种庄稼就是这样的。
  先是开荒难,种上后又怕鸟雀吃,现在又是兔子。
  再等收成时还有野猪祸害,忙忙碌碌一年,一粒子都落不到。”
  这些豆苗就是被兔子吃的。
  江枝哑然。
  山火后,小满和二瑞掏了不少兔子洞,还以为要清静一段时间,没想到现在就又出来蹦跶了。
  小满爷唉声叹气,满山的青冈子养活了无数兔子,被山火烧死的只是零头,更多的都逃跑了。
  他也没想到兔子会来得这样快,就现在来看,产量至少要丢一半。
  现在山坡刀耕火种的高粱也出苗了,虽然种得稀稀拉拉,在这草坡上看着很是可怜,走近细瞧着也是壮实。
  有好苗就有好收成,可现在兔子出现就不是一个好兆头。
  要想丰收,就必须除去兔子,或者将兔子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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