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漆黑深邃的眼眸中酝酿着风暴与怒意。
我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
楚柯却杵着拐上前,将我手里留下的房租抽出,塞回那对夫妇手里。
那对夫妇不明所以地看看我,又看看他。
楚柯声音微凉:“抱歉。”
说完他拉着我转身就走,力道极大。
手腕上痛意传来,我被带得踉跄了一下,边走边回头看那神情茫然的夫妇:“放心,我一定会来。”
楚柯的手更紧。
走出血液科,我看着那个背影,无奈叹道:“这下真得睡桥洞了。”
楚柯放开我,脸色阴沉至极:“你是冷血动物吗?连白血病人家属的钱都骗。”
我揉揉手腕,抬眸看他:“我总得让你活下去。”
想了想,我又说:“也不算骗,只是一场交易。”
楚柯一噎,冷硬地质疑:“活下去?像一只流浪狗一样?”
我沉默无言。
良久,楚柯不耐烦道:“回家。”
“可是你的腿……”
“死不了。”楚柯嘲讽地看我,“再住两天,我不知道你又去骗谁的救命钱。”
只有我知道,尽管遭受了那些莫名之灾,楚柯还是无法仇恨这个世界。
除了对我,这个造成他苦难命运的罪魁祸首。
回病房收拾东西的途中,恰好遇见一个病人逝去,她的亲人哭声震天,路过之人无不投去同情目光。
有些人或许是联想到自己,脸色仓皇凄凉起来,整个医院萦绕沉重气息。
楚柯眸色黑沉:“我是被你设定好的人物,那他们呢?”
我抬头,回他:“楚柯,现实也是如此。”
这已经不再是我笔下的小说,不是扁平的文字描绘的几个场景。
这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真实世界。
楚柯执意出院,我犟不过他。
回到我们住的那个小区,昏暗狭窄的楼道只容一人通行。
楚柯拄着拐杖,缓慢又吃力地翻过一节节楼梯。
我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我只能拿出钥匙在他前面上楼,钥匙插进生涩的锁孔。
布满锈迹的老旧铁门发出“吱呀”的叫声,却是隔壁房东家的门被打开了。
矮胖的女人探出半个身子:“楚柯!你再不交房租……”
尖锐暴躁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落在楚柯身上。
楚柯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不知何时渗出一点红,右腿打着石膏,活脱一个不知刚从那个战壕下来的残疾人士。
我也没好到哪去,手臂磕到墙上,磨破了皮,伤口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褐色碘伏。
也许是我们俩实在过于狼狈惨烈的模样,打动了房东为数不多的恻隐之心。
她嘴唇嚅动了一下,皱眉道:“再给你们一个星期时间,真是倒霉,遇见两个短命鬼!”
我深深鞠躬:“谢谢您,您真是人美心善。”
房东脸色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冷哼一声,随即重重关上门。
一回头,对上楚柯鄙夷的眼神:“人美心善,你还真是张口就来。”
我将出租屋的房门推开,遗憾道:“要不是你誓死不从她,我也不必如此。”
楚柯想到什么,磨牙:“你后面……”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打断:“绝对没有向富婆卖身的情节。”
这个屋子不过二十来平,一张床一个破旧沙发就占据掉大部分空间,狭窄又拥挤。
隔壁又传来夫妻吵架的声音。
我忙关上门,这一震,墙上一块摇摇欲坠的墙皮终于掉落在地。
我打开嗡鸣的旧冰箱,里面空荡荡,连个鸡蛋都没有,大概老鼠都不愿意光临。
最后,我下了一碗面。
楚柯看着眼前的清汤面很是不满:“你就给病人吃这个。”
我将那掉落的墙皮清扫干净,哄孩子一般的语气道:“先将就一天好不好,我一会儿就出门找工作。”
“找工作?”楚柯将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笑了:“我倒是有个工作……”
看着他幽深目光,我心脏一跳。
他每次想法折磨我时,总是露出这样的神色。
翌日,楚柯将我带到烟尘漫天的一个建筑工地。
他淡淡一挑眉:“搬吧!只要你够努力,我们就不用饿肚子。”
烈日毒辣,晒得黢黑的工人们异样的目光打量过来。
我攥紧了手:“楚柯,我就算搬到死也……”
楚柯目光如冰,在阳光下几乎将我的灵魂也冻结。
“我可是十四岁,就被你送到这里,只为了挣我高中的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