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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狸奴也并未吃。
受了嫌弃的裴子萋至今毫不知情,噘着嘴抗议,“大哥哥也太不公平了,我也吃不下呢,怎么不帮我吃些?”
贺景铖眉眼不动,看也未看她。
倒是听见他们几个说话的裴老夫人走了过来,笑着敲她脑门,嗔道:“你那碗里跟个小麻雀吃米似的,已是一干二净了,你让你大哥哥吃什么?”
裴子萋看了眼自己碗里可见的粥底,这才吐了吐舌头,歇了声音。
西院那边裴景明也带着曹辛玉过来讨吉祥,照例两个包着金锞子的荷包和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暖乎乎喝进肚子里,驱散浑身的寒意。
众人都吃过了,才去祠堂焚香祭拜。
每到这时,无沁阁的江婉也会来,她到底是正经的裴家主母。只是盛棠宁却得避开,说起来,她无名分地位,是算不上裴家人的。
贺景铖为嫡长,最先祭拜完出来,遥遥看见盛棠宁披着雪青的狐狸毛斗篷立在廊檐底下,微微抬手,几许飘落的雪絮落在她手心。
她垂眸看着,不知想到什么,忽而轻轻一笑。
霎那间冰雪消融,一双明眸光华流转,恍若惊鸿。
贺景铖静静看着。
他一直就知道他这个妹妹生得极美。
那年滂沱大雨里,她于油纸伞下怯怯抬头看他,满脸脏污泥浆也遮不住她眼里的盈盈水光。那是极美极通透的一双眼,叫人忍不住生怜。
他也当真是生了怜,自然而然地便牵了她的手带她进府里。
时过经年。
现在她长大了,却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嫁人出府。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许是他注视的目光太久,盛棠宁意有所觉,慢慢转眸看了过来。
两厢对视,姑娘的眼里,平平淡淡。
良久,她出声唤他,“琮之哥哥。”
他颔首应下。
贺景铖今日休沐在家,裴子萋缠着他也去寺庙看傩祭,他推脱不过,只能无奈含笑陪着两个妹妹一同过去。
一路上人头攒动,繁闹喧哗,多的是戴着凶煞面具的人在行走嬉戏。纵是这青天白日,也看着有几分诡异吓人。
裴子萋也凑热闹,拉着盛棠宁下马车,在路边的摊子上挑了两个和合二仙的面具,极夸张,宽脸长耳的样子。
戴在面上,瞧不见脸,两个貌美可人的小姑娘也显得滑稽。
裴子萋对自己的这个面具爱不释手,见贺景铖清清落落立在一旁,又来劝他,“大哥哥也选一个吧,旁人都戴着呢!”
他看满摊子的鬼神面具。
最后选了个嘴吐獠牙、暴珠竖眉的开山。
“大哥哥怎么选这个,吓人死了。”裴子萋夸张地吐了吐舌头,满脸嫌弃。
贺景铖恍若未闻,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抬起,将面具覆在自己面上。
他眉眼本来生得极温润,只气质格外清冷出众。旁人瞧着,都道是个温和如玉的翩翩君子。现下覆了这面具,遮了眉眼,平添了几分威严凶悍,倒好似地府而来的修罗。
叫人看着,都心生害怕。
盛棠宁不由往后悄悄退了两步。
贺景铖看在眼里,又取下面具,放回原处,温润一笑,“算了,莫要吓到妹妹们了。”
他随手,另拣了个八蛮将军的傩面具戴上。
这夜里,盛棠宁入梦,那人的脸上便覆着这开山面具,獠牙血口,狰狞可怖。
她于梦中惊醒,满头的汗。
“姑娘可是梦魇了?”
持烛进来伺候的是蒹葭。
她引着烛台将屋子里的烛火点着,按着采薇往日吩咐的,取了桌上的川穹茯苓水来给盛棠宁,再去净房里打来擦面的温水。
盛棠宁心惧未定,捧着那杯茯苓水,小口啜饮,余光看她忙碌。
直到那方温热的帕子递到眼前,她才幽幽抬头,看着蒹葭,“你知道我梦到了谁吗?”
蒹葭如何会知,她轻轻摇头。
“是哥哥。”
裴府里她有两个哥哥,但蒹葭知道她说的是谁。
“你们不是好奇我为何总是梦魇吗?”
盛棠宁的声音很轻,“因为我怕他,我怕极了他。我在这裴府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生活在恐惧里。”
蒹葭低顺着眉眼,不敢接话,却叫她牢牢攥住了手。
蒹葭手里还捧着那方温热帕子,连带着一同叫她握住,语气里带着轻忽蛊惑,“蒹葭,你想嫁人吗?”
蒹葭不解,抬眸看着她。
“不是通房,也不是与人为妾,是堂堂正正的嫁人。”
堂堂正正的嫁人……
蒹葭方还茫然的眼里带了些许松动。
她和白露不同。
她有身契,是可供主家发卖处置的丫鬟,生死不由自己,更遑论嫁人,她从不敢想。
“上次花灯会,我见你和十七聊得很是投缘。我问过燕城哥哥了,他说十七并非平南王府家生的奴才。”
盛棠宁看着她,“况且他长得也周正,心中又有志气,并不拘泥于王府里,想来以后会有一番大志向。”
蒹葭与他接触过,人品气度,她自是明白。
“你若是心仪他,待我嫁去平南王府,便给你们做主。到时我从自己箱笼里贴补一份厚实的嫁妆,保管叫你风风光光嫁过去。”
她握紧蒹葭的手,循循善诱,“待你嫁了过去,从此便身世清白了。要随夫君出去闯荡,还是留在我身边伺候,都随你意。”
这是个极大的诱惑,没有人不想活得自由随性,畅快如意。
蒹葭自然也是如此。
盛棠宁看她恍惚神色,心里便已明了七八分。
“好蒹葭。”
她声音低下来,语气温软又亲近,“你帮帮我,也帮帮以后的你自己。”
腊八过后便是年。
今年承平侯府里尤为喜庆热闹,两个未出阁的姑娘都定下了亲事,嫁出去的二姑娘也为忠勤伯府添了新丁。
盛棠宁和裴子萋得了裴老夫人的吩咐去忠勤侯府探望,是个极健壮可爱的哥儿,裹在襁褓里咿咿呀呀地流口水,闹个不停。
裴绫额上系着抹额靠坐在榻上,本就温婉端庄的面上更添身为母亲的柔软,“这样冷的天,难为你们还过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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