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尧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让他纠结于过往，不如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我狠下心，吐出伤人的字句：“顾尧，你放过我吧。”
　　他的眼睛仿佛有一口永不停歇的泉眼，泉水源源不断地从里冒出。
　　“我放过你？谁又来放过我？”顾尧颤抖着嘴唇惨笑道。
　　“我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你冷冰冰地躺在病床上的模样，或是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模样。”
　　“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生涩地安慰他:“这并不能怪你。”
　　顾尧唇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那又能怪谁呢？到头来，谁也没有错，谁也不好过。”
　　我忽然开口问他：“那你愿意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我愿意。”顾尧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觉得他真是疯了。
　　“可是我不愿意。”我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说道。
　　我笑了笑：“我就烂命一条，我的命很廉价。”
　　“……能够换你一个好结局，我觉得很值。”
　　顾尧怔怔地望着我，似乎难以消化这个信息。
　　曾经我以为，小说世界是诞生于我的笔下，任由我摆布删改。
　　可是直到它失去控制，成为一个独立完整的世界。
　　这真的是我创造出来的世界吗？
　　而不是……本来就存在的世界吗？
　　我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
　　用力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嗅到淡淡的青草香和泥腥味，如此真实。
　　或许我认为的现实世界也是谁笔下的小说世界。
　　背后的家伙操纵着一切。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如今我终于明白。
　　我们都不过是它玩弄于鼓掌间的棋子，它热衷于欣赏二选一的戏码。
　　只有我的死亡，才能为顾尧争取一个好的结局。
　　亦或是，我活着，与顾尧一起在暗无天日的生活里苦苦挣扎。
　　可这道选择题对我来说并不难。
　　我平静地望向虚空：“抹去他的记忆吧。”
　　顾尧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我捧着顾尧的脸庞，轻轻吻住他的眼睛。
　　尝到了一点咸。
　　或许还有苦涩、辛辣和酸楚。
　　于凡人而言是无比苦涩的滋味。
　　可对以负面情绪为食的恶魔来说，却是美味。
　　难怪它会将此设置为两个世界的钥匙。
　　顾尧僵滞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我。
　　我朝他浅浅笑着，往后退。
　　“顾尧，忘了我吧。”
　　“你应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顾尧慌忙伸手想要抓住我。
　　却抓了个空。
　　我的身体渐渐化作零零星星的光点，随风消散在尘世间。
　　他漆黑的眼眸氤氲着潮湿的雾气，随后凝成泪。
　　“贝洛米，不要！”顾尧竭力嘶喊着，无力又绝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一点点消失。
　　他的动作突然一滞，像被按了暂停键，记忆如同被抽丝剥茧般一点点抹去。
　　顾尧茫然地伸着手，看着空荡荡的前方：“我刚刚，要做什么？”
　　……他已然忘了我。
　　这很好。
　　顾尧，愿你往后平安顺遂。
　　我阖上双眼，沉睡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