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巨响,听雨楼的大门被青芜重重推开,她踩着又急又重的步子往内院走去。
苏媞月刚起床没一会儿,眼下正坐在一楼的正厅里的美人榻上,眼巴巴望着琉宛打开了一个糯米青团递过来,正要去接,却听到门外青芜急促的声音:“娘娘,不好了!”
“娘娘,不好了!”
青芜小脸被冻得通红,边喘气边说:“小安子……小安子快被打死了,娘娘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苏媞月从榻上走下来,满脸震惊的望着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安子向来安分守己,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打?
青芜着急的跑过来拉着苏媞月的手臂,道:“娘娘来不及了,咱们边走边说……”
话说着,青芜拉着她急匆匆的出了院子。
琉宛跟着跑了一小截,又急急的赶回来从衣架上随便拿了件白狐裘抱在怀里追了出去。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因为院里的木炭用完了。
今儿早上,小安子去库房领了一大袋木炭,扛回来的途中在东阳门附近的甬道不小心冲撞了那位正得盛宠的菀嫔。小安子头也磕了,菀嫔手底下的人对小安子拳打脚踢,下手极其凶残。但菀嫔还是对小安子不依不饶,扬言要把小安子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等苏媞月和青芜急匆匆赶到东阳门的时候,菀嫔手下的那四个小太监还在围殴小安子。
“住手!”
苏媞月走上前去,大声呵斥那几个下人。可那几个小太监是菀嫔的人,自然不会听苏媞月的命令。
他们并未停手,而是下手更重了。
青芜见状,连忙大声道:“没听见我们娘娘说话吗?一个个耳朵不想要了是不是?”
小太监依然没停手,跟个没事人一样,把她这个淑妃娘娘完全当空气对待。
实在是欺人太甚,青芜撸了撸袖子,准备冲上去和他们大干一场。
青芜从小习武,身手不凡。
说实话这几个小喽啰,根本都不够她打的。
只是进了宫以后,苏媞月怕她惹事,下令不准青芜在宫里对别人动手。
要不是苏媞月伸手及时拉住了青芜,只怕那四个小太监要被打得满地找牙了。
苏媞月拉着青芜的手臂,转过头瞪了一眼菀嫔,厉声道:“菀嫔,你要是再不让底下的人住手,不妨这事咱们就再闹大一些,让内务府的人来处理,如何?”
“嘁……”菀嫔不屑的哼了一声,懒洋洋的说道:“哟,皇上只是说让萧掌印好好调教调教淑妃娘娘,您不会真以为自己马上要得宠了吧?还是……淑妃娘娘以为萧掌印会出手帮你?这内务府归萧掌印管……怎么,姐姐这是想用萧掌印来吓唬人家了?”
苏媞月冷冷道:“如果本宫就是这样想的呢?不管是萧掌印还是皇上,日后本宫若是能在他们面前说上一两句话,菀嫔这般今日欺人太甚……你当真不怕?”
“怕,当然怕了。只不过,凡事咱们得讲讲道理,讲讲规矩不是?姐姐,您底下的人犯了错,您自个儿舍不得管教,妹妹帮你管教就是了。”菀嫔翻了个白眼,仗着她有理,便不依不饶了。
苏媞月眼神凌厉,点着头说:“行,菀嫔要讲道理讲规矩是吧?”她转过头对青芜说:“让他们几个滚过来这里跪着,跟本宫行礼!”
青芜应声走开,三两下便把那几人制服,然后扭着他们的胳膊,让那几个小太监老老实实停了手,跪在雪地里。
“还有你,菀嫔,按位份你是嫔,本宫为妃,怎么……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也不见得妹妹你给本宫磕一个头?”
苏媞月瞪着菀嫔,半点面子也不给:“你也给本宫跪下!今日本宫就好好教教你们,什么叫规矩!”
“你!”
菀嫔没想到一个不得宠的后宫冷妃居然用位份来压自己,她伸手指了指苏媞月的脸,气急败坏道:“凭什么我要给你跪?你不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吗?我告诉你,淑妃……这事无论是去皇后娘娘还是皇上那里,你都占不到半点便宜。”
苏媞月最恨别人指着自己骂了,她扬手重重给了菀嫔一巴掌:“哪个嬷嬷教你的规矩?妹妹你这手指头是不是不想要了?嗯?”
“你……你居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菀嫔被打的失了理智,捂着自己的脸,喊着就tຊ要冲上来打苏媞月,却被她自己手底下的两个宫女给拉住了。
“菀嫔娘娘息怒,打不得打不得……”其中一个小宫女死死抱住菀嫔的手边哭边劝。
这不劝不行啊,纵然淑妃娘娘不得宠,可再怎么说,位份比自己主子高,这若是打下去,就是以下犯上了。
要知道,这可是宫里的大忌。
苏媞月站在原地,半点也没有慌乱,菀嫔若是敢动她一下,便只管让她来。
苏媞月冷哼一声,说:“菀嫔,要说这规矩,你身边的奴婢都比你知道的多。本宫手底下的奴才犯了错,冒犯了你,你可以打骂发泄,但你不能滥用私刑,更没资格要了他的命……”
菀嫔捂着自己的脸,又气又恼,红着眼眶一把推开了身边的侍女,往长生殿方向哭哭啼啼的跑去。
菀嫔委屈死了,明明她有理但是却被苏媞月这般欺压。
说也说不过她,打也打不过她,只能去找皇上评评理了。
可不巧的是,此时的皇上正在寝殿里和姬贵妃洗鸳鸯浴,根本没时间见她。
菀嫔没法了,只能转头跑去永寿宫找皇后娘娘……
这宫里人人都知道,眼下皇上最宠爱的嫔妃,姬贵妃是司礼监掌印萧鹤野的人。
而菀嫔是皇后娘娘的人,所以她才会这般恃宠生娇,蛮横跋扈。
反正,左右都是她的靠山。
……
东阳门甬道上,看热闹的那些人尽数散去,只有小安子浑身是伤,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着。
琉宛把白狐裘裹在苏媞月身上,伸手轻轻扶着她。
苏媞月看着满地散落的木炭,再看看小安子被那些人打得鼻青脸肿,有一只眼皮子都被打破了正往外蹭蹭的冒着血,这样下去,小安子的那只眼睛怕是真的要瞎了。
“小安子,你先起来。”苏媞月于心不忍,轻声开口道。
小安子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青芜见状皱了皱眉,弯着身子去拉他。可还是被小安子挣脱了,他低着头,哑着嗓子说:
“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奴才给娘娘闯了大祸……”
“娘娘,小安子死不足惜,您可千万不要因为奴才,惹了菀嫔,皇后娘娘和皇上。”小安子边哭边说,还一边重重的磕着头。
青芜见他如此,也心疼的不行,毕竟还在锦绣宫的时候,小安子就一直任劳任怨的跟着她们。
那时候小安子才进宫,也才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说起来……比苏媞月年纪还要小一些。
青芜小声说:“娘娘,小安子从来没有惹过事,这次他也不是故意的,他肯定被吓坏了。”
苏媞月微微叹了口气,走到小安子面前,蹲下身子,伸出白皙的手指去拉他那只被冻的发青的手腕,将小安子从地上拉起来,说:“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小安子你记住,在这宫里,做错了事挨打被罚很正常,但打完罚完,接下来的路咱们还是要走下去。”
她拉着小安子,一步步往回走,说:“今日你确实有错在先,但罪不至死。菀嫔仗势欺人,她欺负你也就是在欺负本宫,欺负本宫不得宠,欺负本宫不够强大……小安子,你看,这人只要生在宫里,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只要你弱只要你无权无势,就只能任人欺辱,甚至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娘娘,都是奴才不好,奴才让娘娘忧心了。”小安子低着头,泪水浸在脸上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
“没事的,这点小麻烦本宫还是能解决,放心吧小安子。”苏媞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别哭,小安子。把头抬起来,堂堂正正做人,以后咱们锦绣宫……不对,咱们听雨楼的人,个个都要抬头挺胸的做人。咱们不惹事,但不怕事,实在出了事有本宫替你们担着,知道吗?”
跟在身边的三人默默点点头。
这句话,苏媞月不单是说给小安子,琉宛和青芜听的,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小安子听话的擦了擦眼泪,脸上挤出一个特别难看的笑容,这模样傻乎乎的,把身边的青芜和琉宛逗笑了。
苏媞月眯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蓝白手帕递给他:“听明白了就自己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了。”
小安子再次点头,接过那块手帕,香香的,有茉莉花的香味。
那日,阳光熹微,风朗气清,冰雪消融。
在这个冰寒刺骨的凛冬清晨,透过光影斑驳的阳光,小安子侧身稍稍低着头,悄悄看了一眼淑妃娘娘那张皙白娇美的脸。
她在阳光下,温暖的笑着。
纤细柔弱的手腕轻轻拉着他往前走,仿佛将他从死亡境地拉向光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