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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躲万躲,有些场面命中注定一样,是避不掉的。
  “阿鲤,你不是在这儿和人约会吧?”人群中有起哄的闹响,刹那,门口的热闹又往上翻了一层。
  陶至庭已低调地吃完了剩下的海鲜炒饭。
  辨出这一大波是孙鲤的熟人,不敢轻举妄动。
  孙鲤从容道:“我们在这儿谈生意。”
  “什么大生意,让你连聚会都不肯来。”站在杨文兰身边一个女人嬉笑着,她说话时孙鲤才看到她腰间处还有个小小人头,大抵是带着孩子来赴约的。孙鲤对这张稍显清瘦的脸庞有印象,可是她喊不出名字。
  孙鲤不甘落下风,叫人真以为她怕聚会,于是故作轻淡,“我以为你们只是吃个饭,那不巧是赶不上的,不过现在谈完了。”
  “我们吃完饭,觉得还不尽兴,霍老板提议来这儿。那你要是谈完了,正好一起下半场了?”杨文兰邀请她。
  “好啊。”孙鲤微笑应道,又转头问陶至庭,“你要一起吗?”
  陶至庭微怔,他还没闹明白是何情况。
  但从他们言语交谈,他已对她今晚突然的邀饭有了点眉目。
  孙鲤出了声,杨文兰也热情邀他:“是阿鲤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嘛,一起来嘛,人多热闹。”
  陶至庭笑道:“好啊。”
  一行人换了最大的房,入房后不多时,十几号人就分成两三拨,张罗着点歌的,玩游戏的,只想喝东西聊天的。方才在小包房,陶至庭真诚邀孙鲤唱一曲,她都张不开嘴,可是当下这分队,只要不进聊闲天那个小团队,你让她把嗓子唱烂她也不介意。
  陶至庭自然也不适合挤进“聊天群”,人家邀他点歌,他也去戳了两首,可还没轮到他,是而他到游戏组,跟着摇骰子、喝小酒。期间有人问他做什么工作。往常他无所谓,会应人家:“我是个炸虾饼的。”但难得这十几号人里竟没一个来买过他炸虾饼,他怕这答案拉低了孙鲤在这些人的层次,是而马虎应道:“个体户。”
  幸而后来注意力又都到了游戏输赢上,也没人再追问下去。
  一轮轮下来,几乎都喝了些酒,酒劲儿烘烘,陶至庭玩游戏很输得起,喝起酒豪爽,倒赢得大家另眼相看。陶至庭又是一杯酒下肚,看到孙鲤又唱完一首,约莫也是唱不动了,要到游戏组来换他。谁知桌上大家还不肯陶至庭走,tຊ宁愿再加孙鲤一个。
  这下连孙鲤也对他刮目相待。
  没两轮,音响里炸出魔性的旋律,瞬间所有人都顿下手中的动作。
  “这谁的歌?”一个男人握着话筒茫然询问。
  前边他们唱的,都是青春年少,随便一首,都是上学时共同的记忆。现在这歌,长着耳朵的都不难听出是网络的土俗歌曲。
  “我的!我的!”陶至庭起身认领,要过话筒。
  话筒刚接过,只听陶至庭就赶着开唱——
  “心在跳是爱情如烈火!你在笑疯狂的人是我!爱如火会温暖了心窝,我看见爱的火焰闪烁......”
  他不单唱,他还扭他的腰。
  坐他两侧的人不禁给他再隔出一个位,怕影响他发挥。
  由于歌曲实在太洗脑,连带着聊天的几位到最后都忍不住跟着他唱两句,孙鲤眼睁睁见证了一个临时的合唱团就这么被陶至庭莫名组织起来。
  连在聊天群的杨文兰都拍手称赞,走到孙鲤身边,问她:“老天啊,阿鲤,你从哪儿认识的这活宝?”
  陶至庭不给孙鲤应答的机会,他忽而把话筒伸到她嘴巴前。
  太羞耻了。
  这些歌词、这个旋律。
  “......心在跳是爱情如烈火,你在笑疯狂的人是我。”孙鲤心底也有个声音在呼啸:妈呀,她真的也跟着唱出来了......
  陶至庭只让她唱了两句,把话筒顺势递给杨文兰。
  杨文兰本来性情就外放,当仁不让,接过就往下唱,无端的,又变成了一个接一个要唱歌曲的高潮部分。孙鲤注意到,杨文兰的未婚夫也跟着来了,不过他们开场没多久他就出去了,正巧在杨文兰唱这歌时又推门进来,着实惊喜交加。杨文兰没放过他,捧着话筒往自家男人方向奔,要他也来两句,男人跟不上旋律,勉强念了句歌词,大家哄笑,场子更热。
  闹完一圈,歌也播得差不多,陶至庭杀回游戏场,他先给杯子满上酒,大将之风尽显。别个也不肯认怂,跟着他把杯斟满。孙鲤输时,他问她:“能喝吗?”
  他记得在喜宴上,也没见她沾过酒。
  “一杯而已。”孙鲤耸耸肩,大大方方饮落肚。
  “外头混回来的,怎么可能不会喝酒啊!”有人笑陶至庭多余担心。
  十分钟后,孙鲤又输了两轮。
  她昏昏沉沉靠在沙发上,头往后仰,陶至庭和店员要来一壶热茶,边挺着继续游戏边叮嘱她喝。
  “你和阿鲤很熟啊?”
  孙鲤脑子发胀,听得有人这么问。
  然后她听到陶至庭的声音:“我和鲤姐爸妈认识。”
  有人误读:“是亲戚呀?”
  “不是,我们两家在同个市场开铺。”
  “所以是你们两家要一起做生意?”
  “生意做不起来前,不兴说,等成了,鲤姐会通知大家吧?”
  “啊——怎么又是我输!”
  “喝!喝啊!喝喝喝!”
  “喝啊,一杯酒而已。”混乱中,有个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劝孙鲤。
  “喝。”孙鲤抓着沙发垫,软趴趴弯着半个身子,要去拿桌上的酒,“喝!一杯酒而已!”
  陶至庭边喝着酒边用另一只手拦下她突如其来的动作。
  “......这是醉了吧?”
  “阿鲤好像醉了。”
  “啊,要不那个那个......你先送她回家吧?你和阿鲤爸妈认识的话,肯定知道她家在哪儿吧?”
  外头的风轻轻一吹,孙鲤精神振作了点。
  陶至庭把她领出了包间,绕到辉记后头一个小台阶坐着。
  “明明不能喝,喝多了不怕出丑吗?”陶至庭站在地面上,身子靠着栏杆堵在她下头,防止她一个跟头往下栽。
  在同学面前出这种不能喝酒的丑,孙鲤是不怕的。
  不过他这话叫她额外想起些事,勾起了她心底蒙上了一层小尘的难堪。她头靠在脱皮的栏杆上,面颊发红,眼底子有火:“刚毕业的时候,我找到一份工作,熬过了实习期,快转正的时候,领导带我去一个饭局,客户要我陪一杯酒,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找了借口,到洗手间给我妈打电话,讲了这事。我妈说这酒不能喝,要是靠喝下这杯酒才能做出成绩,一定是我本事还学得不够硬,她宁愿我花多点时间去学硬本事。那杯酒我没喝,工作也没了。”
  陶至庭不语,这是李红琴会说的话。
  她天天在市场逢人讲她的阿鲤要跃龙门,陶至庭在祥记杂货铺对面这些年,对李红琴也了解得七七八八,知道她绝不是要让女儿以这种方式去跃龙门的人。
  “......我年轻气盛,我妈这话太对我胃口了,所以我更努力,我换工作,在岗位上比别人更拼命,有时假期,我不是不想回来,是因为我在外头报了进修课。可是今年,还是一杯酒,我没有喝,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我的业务做得已经比那时好了几千几万倍,我还是因为一杯酒,要灰头土脸回到这儿。一杯酒,一杯酒而已啊,陶至庭——”孙鲤借着微弱的酒劲,捂住脸放声大哭。
  陶至庭伸出手,落到她肩头上,用了点力。
  早在她一进房就霸着话筒要唱歌,他就猜出她是不想和人说话。他在游戏一桌,聊天的几个距离他们也不远。结果大家兴致全在那个叫杨文兰的女同学要结婚的事上,孙鲤连“失败”都好像被人抛到九霄云外。
  他觉得她这么哭,不是只因为一杯酒的事。
  可是她需要哭一哭,她连不想参加聚会都要真的忙出和他吃饭这件事出来,那么要哭,她一样要有理由。
  “对不起。”她把脸埋到双膝中,模模糊糊向他道歉。
  陶至庭摸了摸她的头。
  好吧。看来她要哭是真的,她有醉意也不假。
  也不知是和谁说的这句“对不起”。
  孙鲤这头一低,就是半小时。陶至庭知道她是借着酒意睡过去了,老老实实原姿势守在她下方。时间差不多,他拍她的肩膀,壮着胆子握了握她有些凉意的手,“鲤姐?”
  孙鲤再抬起头,确又清醒不少。
  “好点了吗?”陶至庭问道。
  她勉强点了点头。
  “那得回去了,太晚了祥叔他们会起疑。”他再次问她,“你保证待会儿不会从我车后边翻过去噢?”
  她又慢慢点了点头。
  坐上陶至庭的车,风翻倍地往她面上灌,这一灌,又把她的醉意勾起了一二。她抓着他腰两侧,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背上。
  说来这不是她头回坐陶至庭的小电动,可这是她第一次不想小电动那么快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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