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怀里的谢时知道事情的经过是哭的泪流满面,不知不觉间把他胸膛的衣襟都打湿透了。
瑾王拍了拍谢时的背,好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谢时,“你知道白铎临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还没等谢时回答就又接着说,“白铎断气之前把那个平安符给了我,叫我带回明安还给尹青源,拜托我照顾一下她们姐弟,还说叫我告诉尹青源,让她忘了自己,找个好人家嫁了。”
说完顿了顿,似乎整理了一下情绪,艰难地再次说着,“白铎是我的好朋友,我初入御林军时就和他相识,他比我只大了一岁,却如兄长一样事事护着我,当时他可以抛下我独自逃跑的,事后他只需要说敌军太多被冲散了就好,有白将军在,父皇也不会罚他过重的。可是他拼了命要带我走,最后整支小队,只活了我一个人。”
“哇…哇……哇……”终于忍不住的谢时抱着瑾王哇哇大哭起来,把瑾王都吓了一跳,以为谢时听后最多只是伤心点,没想到哭的如此厉害,以前后院里的女人哭都是梨花一枝春带雨似的,哪有这样哭的。没遇到过的瑾王也有点手足无措了。
看着怀里的姑娘哭的越来越凶,丝毫没有止住的架势,瑾王无可奈何的拿过床边架子上的帕子,给怀里的人擦了擦眼泪,温柔的安慰道:“别哭了,再哭明天早晨起来眼睛就要肿了,别人看了会笑话的。”
谢时是哭的话都说不清楚了,“不…不,不…怕…别人笑。”
瑾王只好再次劝慰,“别哭了,如果你可怜王妃可以经常去看看她,你活泼可爱,多在她身边待她可能要好点。”
过了好久才缓过来的谢时更紧地抱住旁边的人,缓缓地说道,“我可怜王妃,可我更心疼您。”
抱着谢时的瑾王突然间愣住了,心疼二字太陌生,自己从未听别人对自己提及过,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心疼本王,本王有什么好心疼的。”
谢时把手放在瑾王胸口,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道,“十八岁的阿晏当时怕吗?”
谢时的话音刚落,瑾王瞬间全身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心中像被什么莫名的情绪占满,眼框充满了涩意。
回忆突然涌上心头,怕,怎么可能不怕,第一次上战场,死里逃生,看着最好的朋友为保护自己死在眼前,看着一路同去的伙伴全部没有回来,漫山遍野全是血迹。望着白将军头上一夜间冒的出白发,明安城传回白铎爱着的姑娘一心求死的消息,惧怕和愧疚伴随了他好久好久,很长一段时间,他晚上都会做噩梦,梦里全是厮杀声和血迹。
后来,大军全胜班师回朝,他获封瑾王,白铎被追封平远将军。父皇和贤母妃夸他天资聪慧,有勇有谋;满朝文武夸他年少有为,不愧是皇上的儿子。可没有人问他怕不怕,问他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没有人说心疼他。隔了将近八年,这些话从一个小姑娘嘴里问出来,怎能让他不震撼。
谢时见瑾王不回答自己的话,知道他是不愿意提及那段往事,只好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胸膛,承诺道,“别怕,阿晏,以后我都tຊ陪着你,无论是输还是赢,我都陪着你。”
本以为得不到回应的谢时突然被死死抱住,一个沙哑却坚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谢时,我云起向你保证,今后的日子只要你我不变,我护着你和家人一辈子。”
“嗯,我信你。”
今夜的谢时和云起相拥而眠,各自满怀心事却都睡得无比安稳,相识到成婚已经两三个月了,二人的心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贴的如此之近。爱意就像不知名的小野花,毫无惹眼,却在不经意间开遍田间地头,万紫千红,诉说着春的来到。
第二天的谢时果然不出瑾王所料,起来后的眼睛肿的像两个核桃,吓了服侍的青竹青兰一跳,因昨晚又听到谢时的哭声,还以为她被王爷如何欺负了。
眼睛虽然肿但心情很好,谢时叫青竹去找出自己陪嫁里的那一套鸡血石雕的石榴摆件拿过来。青竹很是好奇,“主子找来有何用?”
谢时回想起正院长廊下的石榴花,说道,“送给王妃娘娘。”
青竹虽然觉得鸡血石珍贵而且是表少爷送给主子的新婚礼物,但是主子都开口了,还是认命的去把石榴玉雕找了出来,用盒子装好抱到谢时面前来。
谢时看着满脸不舍得青竹,不禁好笑,“青竹,人是活的,物件是死的,再好的东西到了真正欣赏它的人手里才有意义,否则就只是一件死物罢了。”
用过午膳眼部红肿消了很多的谢时带着礼物去了正院,说明来意之后正院的小太监轻松的放她们主仆进去了。
谢时叫青竹就在正厅门口守着,则自己抱着礼物进了内室。
今天的王妃比昨日的气色好了些许,但还是死气沉沉的,看了谢时送过来的石榴玉雕,很是肯定的说“王爷把所有都告诉你了。”
谢时点点头,“一切妾身都知道了。”
王妃又问,“王爷叫你来劝我的。”
谢时摇了摇头,“不是,王爷只叫妾身有时间过来陪陪姐姐。”
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尹姐姐,石榴花很美,别人喜爱石榴花大多是喜爱它的寓意,而姐姐喜欢的是那个喜欢石榴花的人,白小将军已经故去,姐姐是他这世上无关血缘恩情唯一牢记他的人,你都如果不好好的,若干年后还有谁又能这么清楚的记得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说着把玉雕从盒子里拿出来摆在桌案上,玉雕真的很美,一整块很大的鸡血石雕刻而成,玉雕上面是一朵朵盛开的石榴花,下面是大小不一的石榴,果实托举着上面的花朵,雕刻的人手艺很好,花和石榴仿佛是真的一样,呈现着生机盎然和希望。
尹青源摸了摸眼前精致的玉雕,呢喃道,“无关血缘恩情…?”
谢时解释道,“是啊,白将军夫妇已然老去,他的兄弟姐妹会有自己的家人和生活,对他的记忆只会越来越浅:而瑾王是心怀天下的人,他需要记得事太多太多,白小将军只能在他记忆中占很小很小的部分。只有姐姐,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他的记忆越来越深刻,直至刻骨铭心。如果姐姐都不在了,这世间不再会有真正记得他的人了。所以姐姐要好好的活着,开心的活着,让这份爱意留的更久,更深,惦记着,他就还在。”
尹青源被谢时的话震惊了,以前别人都劝她人已去,自苦无用,只有谢时对她说她是他存在过的见证,只要她好好活着他永远都在。
谢时走了很久尹青源都还在盯着摆件看,直到秦嬷嬷进来叫她才回过神来,嬷嬷以为她又陷入了悲伤,却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小姐释然的声音,“嬷嬷,你让人在连廊下的石榴花旁种些蔷薇,我喜欢蔷薇,爱意和思念在,人就没有离去。”
秦嬷嬷领命出去,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眼里满是激动的泪水,八年了,小姐终于不再折磨自己了。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思念在,爱意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