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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在墙上,人生第一次想到了死亡,从没想过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死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但一直等下去一定会到来,这是每个人都逃脱不了的宿命。等下去的结果既然一定是死亡,为什么不挣扎一下,我想。
  我单脚起跳,手向上伸去,摸到了坑的边缘。“王八蛋!这么浅!”我骂道,觉得坑的深度完全对不起刚才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黑暗不只是遮蔽了双眼,同时也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处在黑暗中的人,很难意识到其实光明也许并不远。
  想要出去,只能抓住边缘爬出去。现实却是一件看似简单的事在上手的时候突然变成地狱模式。明明抓住了边缘,三秒不到又滑落下来,落地的瞬间,脚底的疼痛让我跪到地上。尝试了三次终于抓住边缘,以为抓住就可以很容易爬出去,可事实并不是如此:爬过围墙的人都知道,在一个垂直的地方可能怎么使劲都无法上去,再加上受伤, 能当十分钟腊肉挂着就不错了。力气越来越小,却又不能放,一放手便不会再有体力爬出去。“王八蛋!出去一定给你埋了。”我大声喊,手上也跟着发力。
  一瞬间的爆发力让我终于出去,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对着漆黑哈哈大笑,回音传到我的耳朵。我想,不应该执着于找地下室入口,得找墙,只要找到墙,绕圈肯定能找到出口。我又成为一只蚂蚁,只希望快点撞到南墙。不过幸好,真撞上了。顺着墙数着步数,2000步后走到地下室的出口。上到二楼,阳光直直照进窗口,光线中粉尘胡乱飞舞。
  我想都没想就趴到沙发上,腿在发抖,手在发抖,头在发昏,天旋地转,饿得要死的感觉。我歪了一下头,看到了早上扔在沙发脚的尿,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慕容夏至!我恨你!”我无力地喊,拿起瓶子,打开,闭上了眼睛……
  躺了不知多久,我起身在房间找到一把小锤,拿上几根蜡烛,准备走时,却发现没火。我一拳拍在钢琴上,钢琴发出连续的颤音。我疯了般在屋子里找火器,找到一盒火柴,潮湿得怎么都点不燃。我一把扔了出去,抱着头,想流泪。
  抬起头时,看到阳光下的火柴,眼泪哗一下就流了出来。火柴在阳光的照射下终于能被点燃。
  地下室,看着前方的黑暗,一切又陷入困境,不知道夏至的方位,只能瘸着腿往前走,边走边喊夏至。嗓子都哑了,终于遇见了她。她的蜡烛已经熄灭,安静地坐在地上,即便隔有一米多仍能在烛光中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我喊她,她并不想理我。即便她是个法医,让她一个人待在这么一个地方也许真会觉得害怕;而更难过的是还要忍受着我已经抛弃了她这个事实。
  她的小腿处被磨破得更多了,手上面沾满血迹。我说:“你忍着点。”她不说话,我用小锤慢慢敲打着卡住她腿的石块。蜡烛燃了一半,才把她的腿弄出来。
  我拉她起来,被她一把甩开;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她是个女孩儿,虽然已经三十岁了。我想给她道歉,但直男思维让我想不出那错了,开不了这个口;而且这么些年,我从来没给她道过歉。
  她一瘸一拐走在前面,我一瘸一拐紧跟在后面。夏至回头时可能以为我在学她,严肃地看着我,大声道:“叶生!你能不能不要永远这么幼稚!我生着气呢!”我一头雾水,瘸着走到她身边,我经历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吵了认识以来的第一架,我喊道:“你就觉得我永远都是一个充满低级趣味的人?”
  “难道不是吗?”
  “的确,我是一个充满了低级趣味的人。所以故意恶搞让你在这个地方待了这么几个小时?在你心里面就是这样想我的?我就这么不堪?”
  “难道.......不是吗?”她前后两句的反问句,让我有些失落,后面这一句中间的停顿还让人稍有慰藉。我耸耸肩说:“你知道的,如果一个人怀疑我,我从不解释的,他们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
  “所以对我也一样?”
  “一样。”我气愤道。
  她背过身瘸着腿慢步往前走了。我瘸着腿跟在她的后面生气地喊道,“慕容夏至!”她完全不理我。我往地上跺了一脚,用的是有伤口的脚,疼得咬着牙。夏至回头,我又装作若无其事。
  她走近看着我,火苗在她眼睛里乱窜。她说:“你从来就没有害怕过有一天会失去我。从前一样,现在也一样。如果一个人真的喜欢一件东西,总是会担心它丢了不是,可你从来不在乎。”
  我扣了一下鼻子,这才是真实的原因吗?我说:“一件东西她要离开,害怕它丢失又有什么用,很多东西注定是要离开的。”
  她冷笑了一下说:“我和你讲现实,你和我讲哲理。”
  “因为我不害怕一件东西的失去,就证明我并不在乎这件东西吗?人和人不一样,每个人都有看待这个世界的态度,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离开。”我辩解道。
  “所以当初我离开你,是我做错了?”夏至加大一点声音质问道。
  “我没有这样说,但如果是这样,那也不是我的错。”
  “我生气的时候你有哄过我?从来没有,很多时候你只想着你自己,总是拿我开玩笑。很多时候从来就感觉不到一丁点你的喜欢。”感觉她就要哭了。
  “随你怎么想。”
  “我本就无所谓了!”她说。
  我别了一下头,有些委屈,以极小的声音嘀咕:“我她妈都为了你喝尿了,还想要怎样?”
  “你逼逼赖赖,哼哼唧唧个什么?”夏至不满道。
  “你……我……”我一句话说不出来,觉得憋屈。
  “你什么?”夏至语速飞快地说。
  “你……”还是什么都讲不来,我只好对着她喊:“我……靠!”顺势把蜡烛塞到她手上,自己点一根往前走了。
  回到楼上,太阳已经快要落了下去,我们坐在沙发的两端,陷入了冷战。很久后,我问她:“你脚疼吗?”
  她看着我叹气,欲说不说,最后憋出两个字:“不疼!”
  “可是我很疼!脚疼,心也疼。”我跟她解释了刚才的情况,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憋出一句:“可你干嘛要吼我?”
  我捂着脑门叹气,实在没力气再跟她辩解。
  夏至脱了我的鞋找布帮忙包扎,边包边说:“你这得用药!伤口有点大,弄不好破伤风,会死的。”
  “你舍得我死?”我玩笑道。
  夏至按了一下我的伤口,我一下叫了出来,她看着我坏笑。太阳完全落了下去,我们盯着烛光看,不说话,这必将是一个难熬的黑夜。
  外面风吹得树沙沙作响,还饿得头发晕,我无力道:“你饿吗?”夏至说:“还好,习惯了,忙的时候一天都不吃饭。”
  我已经饿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夏至看着我笑笑,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笑看着我。我微微摆手道:“走远点,没兴趣!无福消受。”
  “你想什么呢?”她踢了我一脚,“给你糖!之前镇上买东西时超市收银员送的。”
  我一下坐直身体,看着夏至手中的两颗大白兔奶糖,连忙拿过来剥开往嘴里送,再想塞第二个的时候,看看糖又看看她,把糖给了她。
  “我不用!”
  “快吃吧!反正早晚都得饿死。”
  “给tຊ我半个就行了。”
  我咬了半个,剩下的递给了她。她把糖放进嘴里,皱着眉,边嚼边思索道:“这糖怎么味道怪怪的,有点骚臭味。”
  我一下咳嗽了出来,都喝了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有味道,便说:“可能是手上的血渍粘上去了。”
  夏至走回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恰好踢到装尿的瓶子,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她看着瓶子,又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连忙扭头不看她。
  夏至坐到我半边笑问:“什么味道?”我眼神四处乱晃装傻道:“什么?”
  她拍了我一下大腿:“还能是什么?快说说什么味道,感觉内心已经快要笑死了。”
  “有病!离我远点。”
  她拉着我摇晃撒娇:“你说说嘛!就说一句。”
  “滚!”她笑着回到了沙发的另一端,总是不自觉地发笑,我暗骂:妈的!还不如直接让我死呢!
  一颗糖让我精神了不少,风更大了,听着像猫哭一样“呦……呦……”重复不断。突然令人毛骨悚然的音乐突然传来,我一头蹦到了夏至半边拉住她的手,倚在她身上惊恐道:“什么啊!这瘆人的音乐怎么来的?是不是刨坟太过分了?”
  我和夏至站了起来,靠得很紧,听声音像是三楼传来的。我们齐齐向通往三楼的楼梯口看去。窗外一轮圆月挂在半空,月光照在夏至的脸上,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竖起的非常细微的汗毛。
  我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怎么能有音乐呢?你是法医,你说世界上有那玩意吗?”
  “没有!要不然我早死多少回了。再说这跟法医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法师。”夏至拿起蜡烛往楼梯口走去。我站着不动拉住她:“别了吧!万一是那个呢?”
  “那个?”
  “就是那个啊!”
  “都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信则无,肯定有人在上面装神弄鬼,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夏至往前走了,我皱眉无语,她走上三四阶楼梯后,我愈发觉得背脊冷冷的,急忙跑过去拉住她衣角说:“我跟你一起去。”
  楼梯尽头仍然是一道门,轻轻推开,音乐声愈加清晰,却也愈发让人害怕。夏至率先踏进门,我跟着进去,声音竟然是从房梁上一个大的铁盒里传出的,看上去很是粗糙,像是人工制造的。房梁距离地面三米多高。
  音乐停了,盒子里还有响动声,仔细听像是齿轮在转动,“我靠!这里面都是些什么鬼玩意啊!”说完,我看三楼的格局:布局上和二楼没太多差别,但是没有窗户,少了二楼左边的一个厨房,面积好像比二楼少了很多,明明是同样的地基。
  “走吧!明天再来看,什么都看不清。”夏至说。我环顾四周说,“你等我!”跑去二楼,拿了一堆书来,点燃:整个房间被照亮,房间里很空,角落里躺着少了一只脚的木偶牛,地上还有几个已经氧化了的芭比娃娃,一些小孩子的玩具。墙上是被彩笔画得乱七八糟的线条,一些动物,小人儿的图画。
  抬头看房梁上的东西,铁盒左边有一个齿轮在转动,一根轴连着齿轮伸出屋顶。
  “风力发电机?”我盯着铁盒脱口而出。
  夏至也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找了铁质的东西向盒子扔去,被吸附在上面,“有磁性,这就台风力发电机,伸出屋顶的轴应该连接着风车。”
  “可做这个是为什么?”
  “鬼知道!也上不去看。”
  三楼的其他房间都是空的,而且比二楼小了太多,我在地板上画了一下,想到了为什么,三楼的外边肯定是还有一个回字形的甬道的。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夏至,夏至半信半疑地跟着我找通往回字甬道的入口。
  四处摸着房间里的墙,真找到一道石门,推开,果然是一条甬道,里面空无一物。
  我和夏至走到甬道转弯处,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退了好几步,背靠在墙上。
  面前的是一具牛骨架:比我还高出不少,像化石一样稳稳矗立着,空空的眼眶里透着一团黑,让人不敢长久直视。
  我和夏至对视着,这完全就不像是正常人住的地方。慢慢凑近牛骨,骨架非常完整,骨头连接处似乎是用胶水之类的东西固定住的。
  我凑头看了一眼连接处,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一头黄牛直直向我冲来,我凭着本能举起双手,护住头,叫道:“滚开!”但还是被撞飞到一条沟里,随之而来的是天空飘起了大雨,山洪瞬间而至,我被洪水裹挟着飘了好远,呼吸越来越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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