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严凛的带领下,徐满枝穿过海城军区的大门,走进严凛的宿舍。
四四方方的房间。
干净,明亮,整洁。
墙壁绘着白绿相间的颜色,一张木板床上,叠着方方正正的被褥,一张草席,柜子里摆着一套军装。
瞅着就舒服。
徐满枝坐下后,严凛拿起暖壶,拿起桌面上的搪瓷杯,用开水涮了涮,这才灌大杯热水,走到她身边,怪不好意思道:“屋里只有一个杯子,你不介意吧。”
他一向不招待客人。
连司令来了,也是直接去周文屋。
这还是头一次领人进来。
还是个大姑娘!
“没那么矫情。”徐满枝接过杯子,凑上去轻轻啜饮了一口。
挺烫的。
不然,她就要喝一大口了。
“嘻嘻。”
“快看,看啊。”
“她就是严哥媳妇儿小粉蕉……”
“上次严哥吃了一捆香蕉。”
屋外一排脑袋,个个好奇不已,纷纷探着头吃瓜。
徐满枝抬眸。
她默默记下了。
严凛喜欢吃香蕉……等弄到钱,给他重新买一捆。
天知道,严凛吃香蕉,黄了一圈儿。
他狠狠扫了门口一眼,厉声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大姑娘呀!”
“哈哈哈,看过,只是没见过嫂子。”
“嫂子真好看。”
“我见过的大姑娘里,嫂子生得最美了。”
说着,邹小舟被一群人推搡,摔了个大马趴,直直跌入房中。
他尴尬起身,抓了抓头,红着脸道歉:“嫂子,不好意思,打扰你跟严哥相聚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别动。”
徐满枝朝他招了招手。
邹小舟呆愣不动。
他用央求的眼神扫向严凛,想说他不是有意搞破坏的。
严凛眼神冰寒,一言不发。
徐满枝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向邹小舟伸出手道:“你好,我叫徐满枝,严凛的未婚妻,你叫什么名字,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严凛全靠你们照顾。”
一番通情达理的话,说得在场每个人眼神亮了。
他们全是严凛的手下。
一个个对严哥又敬又怕,不敢主动亲近,哪怕是一起出生入死,也是责任大于情感,似乎始终隔着一层不敢靠近的薄膜。
徐满枝像是融化剂。
她大大方方介绍身份,毫不掩饰对严凛的温情,也没有像一般女孩子见到严凛的惧怕与排斥……
他们惊讶,好奇,又觉得不可思议。
明明漂亮得像画报里的人儿。
她想嫁什么样的男人不可以。
偏偏选中了严哥。
这真是应了古人一句话:人间自有真情在呀。
“嫂子,我叫邹小舟,严哥的跑腿儿大头兵。”
“还有我,还有我,我叫赵峥,严哥的侦察兵。”
“我,我,我叫尚途,狙击手。”
……
一群兵哥哥包围了徐满枝,又兴奋又好奇又振奋。
徐满枝与他们握手。
她言笑晏晏,全程应对自若,提起严凛时,也是一副“自家男人”的态度,真真儿给自己主动贴上“好军嫂”的标签。
严凛一颗心暖融融的。
仿若梦中。
他不敢相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因为生来一张丑脸,处处遭人排斥嫌恶,连亲人族群也不待见他,脑海里的画面黑暗至极,残酷至极。
他从未享受过温情脉脉。
从未被人用“寻常人”的眼神看待过。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追随着身前的少女,生怕这一切是个梦,猛地醒来,一切再次归零……那才是真正的残忍。
“好啦,满枝受了惊吓,需要休息,你们麻溜儿滚蛋。”严凛道。
“是!”
在邹小舟的带领下,所有人迅速撤离。
屋内恢复了宁静。
严凛攒着一把钱和票,还有一张张存钱票根,递给徐满枝:“这是我的私房钱和票据,全归你了。”
噗。
徐满枝笑了。
她眼神亮晶晶的,眉眼弯弯道:“傻子,我们连结婚证都没领,喜酒都没办,你不怕我卷走你的钱财,一走了之吗?”
严凛急了。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将钱票塞到她掌心,言之凿凿道:“我信你。”
这三个字,重若千斤。
男人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徐满枝忽然发现,这个男人还是挺天真的啊,才见过几次面,他连她的过往都无所知,却可以说出这等话。
在末世,别说夫妻,饶是有血缘关系,面对一包食物,也可以互相残杀,手段之残忍是无法想象的。
信,比“爱”更沉。
她骤然抬眸,回握着男人的手腕,严肃道:“严凛,你不后悔吗?”
如果之前还带有一丝侵略意味,以及不牢靠的玩笑性质,但他亲口说出这三个字时,她对这个男人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独占之念。
天上地下,谁也休想抢走严凛。
Everyone!
严凛掌心发热,连喉咙也变干燥了。
他目光闪烁,态度坚定不移道:“满枝,你不嫌弃我,我怎么会后悔呢?”
“好,记住你今天的话。”
徐满枝顺利地接过他的钱财。
她是他的妻。
花他的钱,天经地义。
所以,她才不矫情呢。
“等周家的事搞定了,我们就举办婚礼,等着我……”打下江山。
嫁人。
不能空着手吧。
这点诚意还是要有的。
她要亲自搞钱,带着她一手打下的江山,嫁给身前这个眼神坚毅的丑夫。
真好呀。
他的脸毁了,才让他一路剩到现在,剩到遇见她……
“好。”
严凛心中生出一丝陌生的贪念。
遇到她,他真的生出奢望。
奢望着老天垂怜,奢望着她能通过丑陋的脸,看见他待她的真诚,能够一辈子用这种看待“寻常人”的眼神,看向他。
他在战场上是狂妄的,自信的,杀伐果断的。
但寻常日子,尤其是面对女孩子,他的自卑是无法形容的。
她的眼神,像湖面上的波光,一丝一缕穿透黑暗,弥漫在他的心湖上。
美好……更美妙。
“那我先走一步,还有那群人,我大概猜到一个人,你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徐满枝道。
“我会的。”
事关满枝的生死,他绝不轻易怠慢。
“拜拜。”
徐满枝快速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呼呼。
呼呼。
从不喝酒的严凛,竟然微醺了。
他傻呵呵地拂过脸颊。
一种被珍视的玄妙,冲击着他的胸膛……
哪怕送徐满枝离开了,严凛还眩晕着,直到被周文狠狠撞了胳膊,他才没好气道:“搞什么?”
周文摇头。
他道:“你看看你,人徐同志走了一中午了,你还晕着呢,魂不守舍的,再这样的话,下午的活动,你别参加了。”
射击比赛,可是很危险的。
严凛对他的话,仿若未闻,抬眸看向周文,强压下心头的急躁,道:“周文,你念过大学,读书多,见识多,你说我这张脸如恶煞,真的值得被人喜欢吗?”
满枝亲了他三次。
三次啊。
他都快相信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堂堂正正出现与人前了。
“你啊,魔怔了?人的美丑有那么重要吗?你看我们,谁会看不起你,谁会对你的脸多看几眼?”周文埋汰道。
虽然有时候,新兵蛋子好奇又八卦,会打听阎罗战神,对严凛一张脸也颇为关注,但上了战场,严凛是军区一枚王牌,与他一起出任务,生还率是最高的,再怕他的丑脸,也想跟他一个队伍。
在部队,实力最重要。
又不靠脸吃饭。
严凛手指轻轻拂上脸颊,上头温柔的触感,仿佛还残存着,他贪婪地在疤痕上打圈,不敢触碰她吻过的,脑海里回荡着她的笑容。
他想:她真的是个不一样的姑娘。
而在很久很久,他一次又一次颠覆对她的认知后,才意识到他娶了个什么样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