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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做英雄梦的中年大叔,是最近几个月里,给温希印象最深的一个客户。
  这个大叔,隔三两天就要来一趟。他西装总是皱巴巴的,眉头也是。
  大叔在工作和生活上受尽挫折,想在梦里当一次飘逸无敌的大侠,可他怕死还晕血。温希曾依照其意愿,制作了一个武侠的梦境,大叔本人只需要惩奸除恶快意恩仇。
  按照她的设计,最后大叔识破反派诡计,一刀砍死反派拯救苍生就行,没什么技术难度。
  但是,这位大叔,奸还没惩呢,只围观了一场大侠决斗,一见血,就吓得昏死过去,等温希找到梦境中的坠崖点,他助跑加大跳,毫不犹豫的跳崖,回归现实。
  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也这样,第三次依旧这样,但他还是一直来。
  “喂。阿温。”
  钟鸣吃完整块炸蛋才说话,他叼着筷子,仰头看着温希,语气认真起来,“那个大叔的单子,以后都不接了。”
  温希微微歪了下脑袋,表示自己不理解。
  “他已经有点沉迷在梦境里了。”钟鸣解释。
  “……”
  梦境事务所,宗旨是帮客户「圆梦」。有人借梦境完成愿望,有人借梦境回往过去,甚至还有人想借梦境改变潜意识,从而改变记忆改变自己。
  事务所开业以来,钟鸣见识了各样的客户,他们的身份和诉求都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出奇的一致,就是———没有人只来一次。
  当一个客户反复进入同一场梦境时,钟鸣会单方面终止委托。
  进入梦境的人,都当梦境是乌托邦,是桃花园。梦境没教会他们勇敢,反而给了他们逃避现实的具体方式和路径。
  如此偶尔一次还可以,但成为习惯就很危险了。
  这是钟鸣不愿看到的。
  现实的生活有毒,拿梦境当解药可不行。
  温希知道钟鸣的想法,但她还是不理解。
  她并不认为客户沉迷梦境和他们终止委托有什么因果关系。事务所就是要处理事务赚钱不是吗?他们又不是开心理诊所的,需要时刻关怀客户的心理问题。
  “我——”温希刚要开口,「砰」的一声,事务所的门被猛地推开,声音之响,瞬间吸引了两人视线,还给钟鸣吓一跳。
  “ๅๅๅ我回来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淡淡的花香夹杂着风雪扑鼻而来,一个穿着长风衣,踩着八厘米高跟鞋的高挑女子,左手拎包右手拖行李箱,风风火火地出现在门口。
  常长夏。
  小七的姐姐。
  “天哪!冻死我了!”
  她毫无形象地尖声大叫,扔下行李箱和手包,甩着一头长卷发,就飞扑向茶桌。她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热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又耸着肩膀打了个寒颤,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些。
  “常长夏!”钟鸣看清来人,立刻阴阳怪气,“我家门早晚有一天要被你撞坏了!”
  温希注意到常长夏的头发上和衣服上落了雪,还没来得及化开,问道:“外面下雪了?”
  “是暴风雪!”常长夏拍拍身上的雪,又翻出空调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鬼天气!突然降温!要不是没看到北极熊,我还以为我在北极!”
  钟鸣打量一眼常长夏,继续阴阳怪气,“大冬天的,你穿一身单衣,还露脚脖子,不冻死你冻死谁啊。”
  常长夏朝钟鸣露出一个「友好」微笑。
  “你一下飞机就来了?”温希问。
  “对啊。”常长夏一边和颜悦色地回答温希,一边将冻麻木的手毫不犹豫地贴到钟鸣后脖颈,刚捧起碗喝汤的钟鸣被冰得吱哇乱叫,一下子从沙发上蹿起来,连带着整碗面都扣在了他身上,浅黄色衬衫顿时成了一块花布。
  “常!长!夏!我衣服!你赔!”钟鸣炸毛,躲开常长夏。
  “不关我的事啊!鬼知道你反应这么大!”常长夏张着两只手,作势要追钟鸣,嚣张得像个女魔头,“你别跑!过来给我暖个手!”
  “走开!你离我远点!”钟鸣抓起沙发上的毛毯抱枕和温希的外套一股脑都丢给常长夏。
  常长夏躲开抱枕,抓了温希的外套换上,再裹上一层毛毯,终于感到些微的暖意,她抖了抖肩膀,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
  “可算缓和点儿了!”
  她不再折腾钟鸣,蹬掉高跟鞋,盘腿坐进沙发里,自然得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
  “我是来接小七的。小七人呢?”
  “在睡觉。我还以为都这么晚了,你不能过来了呢。”
  钟鸣抱出一堆卫生纸,骂骂咧咧地擦衣服,结果汤汁没擦干,纸屑渣子碎了一身,他越擦越生气。
  “我建议你这衣服马上清洗还有的救。”温希适时提醒钟鸣。
  常长夏乐呵呵地看着钟鸣手忙脚乱,接着钟鸣的话说,“我怎么敢不来。你们两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小七多在这儿呆一天我都得多买一天保险!”
  “你真好意思说啊!”
  钟鸣听常长夏这么说,气上加气,“这两天她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还抢我床抢我游戏机!活脱脱的祖宗!我快被她折磨疯了!劳驾,赶紧把人接走好吧!”
  “是嘛?你这么一说,我反倒不想接人了。”常长夏故意噎钟鸣,她热衷于看钟鸣拿她无可奈何的暴躁模样……尤其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总会折磨钟鸣出气。
  “……”钟鸣忍住想把卫生纸塞进常长夏嘴里的冲动,劝自己好男不跟恶女斗。
  常长夏见钟鸣不跟自己对呛,又转眼盯上了桌子上温希的泡面,她端起泡面闻闻味道,感觉有股子浅浅的焦糊味,“诶,你们今晚就吃这个啊?这是点的外卖?还是你们谁煮的?没毒吧?”
  “当然是我煮的!不给你!”钟鸣扑上去抢。
  常长夏赶紧喝一大口汤,并对着扑过来的钟鸣的脸打个响亮的饱嗝,再吹口气。
  “我去!”钟鸣缩回脖子,皱眉闭眼还捏紧鼻子,嫌弃极了,像是一只惨遭主人调戏的金毛,一脸怨气,“常长夏你有毒吧!还搞生化武器!!”
  常长夏被钟鸣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反驳道:“我这是让你闻闻你煮的面,香菇炖鸡都盖不住糊味!到底是谁在搞生化武器啊钟鸣!”
  “瞎说!”钟鸣不服气。
  “你是没味觉,吃不出来?”常长夏拿起钟鸣用的筷子,换到另一端,夹一筷子面,准备用自己烹饪数年的经验好好嘲讽一下钟鸣。
  “你还我筷子!”钟鸣又要扑上去,被常长夏摁着脑袋推开,钟鸣眼疾手快抢到泡面碗,和常长夏两人拉扯起来。
  温希在二楼,好整以暇地倚着围栏,看着两个二十多岁的高材生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你给我一巴掌我甩你一抱枕的争闹,泛黄的灯光将他们镀上一层虚幻的暖意。
  她就那么站着看着,安安静静的,像是在他们中间,又像是在他们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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