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和季白的第五组箭已经拔掉,陆瑶和魏楚才一前一后的回了十八米箭道。
陆瑶受了伤暂时不能射箭,拿着不知道哪儿来的旺仔牛奶坐在沙发上小口地吸着,可能是弓弦抽得太疼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魏楚回来的时候,季白放下了手中高举的反曲弓。
“你……”季白看着魏楚脸上的划痕与红印,余光扫了眼垂着头的陆瑶,“消毒了吗?”
“小伤,你别担心,继续训练吧。”魏楚轻笑着,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季白转身走到柜子前,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东西,又锁上了柜子,将一个小盒子“啪”的一声放在了陆瑶面前的茶几上。
陆瑶抬眼看去,是一盒图案幼稚的卡通创可贴,米老鼠穿着红裤衩笑得没心没肺。
即使垂着头,陆瑶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上方季白冰冷眼神传递来的迫人压力。
她转眼看向江离,想拿出娇弱的姿态跟江离告状:季白这个魔鬼太可怕了,江组长保护我!可江离甩着长长的发尾刚要抹去脸上的汗渍,季白就一个跨步闪现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递上了一条柔软的粉色毛巾和一条薄荷绿的护腕。
江离射箭的时候十分专注,根本没发现她已经回来了。
陆瑶将口中的吸管头咬扁,在内心里痛骂季白是尾巴乱摇的狗男人。
她不情不愿地拿起了桌上的创可贴,冲着魏楚勾了勾手指。
魏楚并肩坐在陆瑶边上,酒窝时隐时现,他的皮肤是干净又透亮的白皙,脸型看着消瘦,脸颊的肉却软,胶原蛋白充足,因为陆瑶的一时冲动,这张好看的脸挂了彩。
好在肿的不是很厉害,陆瑶想。
毕竟魏楚这张脸还是能打的,要真留下疤了,她的罪过就大了,一个极致的颜控,绝对不能原谅好看的脸上出现瑕疵。
陆瑶觉得浑身都痛,左胳膊手肘内侧痛,右手掌心也痛,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自己仅存的良心似乎也在微微作痛。
一连四个并排的创可贴才遮住了长长的伤痕,创可贴上红裤衩的米老鼠看着有些滑稽。
“谢谢大小姐。”魏楚笑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倒是跟这幼稚的图案有些相配。
“我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箭都聚集在左下方了。”江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季白给她的薄荷绿护腕戴在腕上,指着靶子向季白寻求技术指导。
“你的状态很好,箭很聚拢,弓给我,给你调调瞄准器。”季白接过江离黑粉配色的反曲弓,将瞄准器做了精细的调整,又把弓递到江离手里,“要不要趁着状态好,挑战一下三十?这组收了黄,带你打一把三十的箭道。”
箭靶之上白黑蓝红黄依次递进,收黄就意味着一组箭都要打进黄色的区域,至少是九环,江离看着红圈里自己的三支箭,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
就和自己较较这个劲儿。
“拔箭。”在季白的指挥下,江离拔下了箭靶上的箭。
站在起射点上,她将自己的心放得很空。
江离要强,凡事都喜欢争个第一,但热情也退却得很快,第一到手后就会觉得空虚。
射箭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她的热情升的很慢,慢到她差点没有注意到就入了这个圈子。可逐渐适应了以后,射箭这件事情变成了她直面自己的一种习惯,和深夜码字差不多,都是一种她想要去坚持的习惯。
季白射箭的时候总是从容不破地沉浸其中,表情不悲不喜,即使飞了箭也不动声色,只是查看架在一边的手机延时 APP,查看是否是姿势出了问题。
他像是一个天生的优秀弓手,专注力卓绝,这一点在他的少年时期就体现的很彻底。喜欢模型,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拼高达,从修水口到喷漆做战损,一个高达往往要摆弄上很长时间,为了体现一个场景,就连背景都做的细致惨烈。但只要他做完了成品就不再沉迷,成品被老板摆在模型店里展览,经常有爱好者出高价收走。
爱好者收到了心爱的模型,季白已经开始沉迷在下一个感兴趣的领域里。
总的来说,这种洒脱和对自己精神世界把控简直变态到极致。
江离欣赏季白身上的这种特质,他不卑不亢、清醒地活在自己认知的世界里。
虽然欣赏,可却是学不来的特质。
江离并不想学季白,她只是借鉴着季白的经验,踏实地走着自己的路。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一样特质放在不同的人身上,都会导向不同的结果。
对于江离而言,无边无尽的热情似乎并不存在,得到就意味着回失去。也许是她的观点太过于悲观,所以很多爱好并没有坚持下来,唯一还存在的就是写文这件事情。
对于创作,她确实有源源不断的热情。
不知道射箭这项运动,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感到厌烦。
搭上了箭,江离渐渐放下了没来由的胡思乱想。
放下季白,放下自己,她是一片无风无浪的深海。
海风吹起,箭羽飞出,调过后的瞄准器效果立竿见影,平静收黄。
季白没有妨碍江离观察姿势,起射点一侧的墙壁上设置了镜子,他站在靠后的位置观察着江离的动作。
江离的身材娇小,却也并不妨碍她姿态优美挺拔,颈部修长背脊挺起,检查动作的那双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平静却有力量。
让人不自觉地忽略她是一个美人,只看到弓手的沉静与专注。
一组箭收了黄,江离的眼底才带了笑意,柔软的长发划过轻柔地弧线,转头看向他扬了扬下巴,有些得意地问到:“三十?”
季白漆黑的瞳孔又暗了一分,觉得自己吞咽困难,嗓子干涩。
被帅气的女弓手一箭穿心,似乎也是种不错的死法。
想和江离一起去看海。
看她柔软的发被海风拂起波澜的样子。
他嗓音沙哑:“你先歇一下,我先去倒两杯咖啡。”
江离动了动脖颈,背部肌肉传来轻微的疲惫和酸胀感。
她平时不爱运动,肌肉不足,又老是熬夜码字,生活过得并不规律。
将手中的弓放在架子上,江离这才注意到陆瑶和魏楚已经回来了,沉默地并排坐在沙发上,魏楚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带了伤,左脸红肿,还贴了好几个卡通创可贴。
江离有些诧异:“你怎么也受伤了?”
她看了眼一边缩着脑袋玩手机的陆瑶,又看了看魏楚脸上的红印形状,大概心里有了数。
“被椅子绊了一下,小擦伤,问题不大。”魏楚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话说的轻描淡写,“你一会儿要去打三十?”
“嗯,我之前没打过三十米的箭道,试一下。”
江离猜到了陆瑶和魏楚是旧相识,但是她万万没猜到,陆瑶跟魏楚动了手,还专门照脸上招呼。
陆瑶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至少在江离面前,陆瑶更擅长用撒娇卖萌的手段拿捏别人,而不是使用暴力。
可她和魏楚的关系江离一概不知。
她能想到的合理解释,是陆瑶有奇怪的癖好。
江离也不知道魏楚是喜欢被打,还是被迫被打,总之现在看来,魏楚更像是这段关系里的受害者,脸上顶着巴掌印,还偏偏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江离虽然不喜欢暴力,但创作者的思维却让她下意识地脑补着旖旎的故事,痛苦地揉了揉眉心。
季白端着托盘从远处走来,江离拿起其中一杯冰美式灌了一大口,焦香的咖色液体像给她的血液打上了一只兴奋剂。
江离觉得自己又行了。
她无奈地嘱咐着陆瑶小心手臂,魏楚在一边缓声让她放心,自己会盯着陆瑶不乱跑。
季白拎着江离的弓和自己的弓,先她一步走向了三十米箭道。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江离把自己和季白那杯咖啡放在三十米箭道前的小桌上,看着幽长的箭道,忍不住感慨,“之前路过还不觉得,现在一看三十米真的好长!我估计会疯狂脱靶。”
“应该不会,你成长得很快。”季白将弓并排摆好,微调了弓架的位置,“我不喜欢暴力。看见魏楚的伤了吗?他来射箭也有一年了,从没跟别人发生过冲突,是个很温柔的人。”
“回头我说说陆瑶,打人确实不应该。”江离听出了季白话中的意思,接着问,“你是因为这件事在生陆瑶的气吗?”
“是。”季白坦言,“对暴力视而不见,我做不到。”
季白的眼神依旧凌厉,微微侧着脸,眉心聚拢,像是带了疑惑。
棱角鲜明,心却柔软的缪斯,气场足以威慑住任何一个过路的人,纷纷远离了三十米箭道。
可能就是因为这份柔软,弓手们才都这么欣赏季白吧。
一个团队总要有一个定心丸一样的存在。
而季白就是那个连接着个性迥异的弓手们的人,江离在射箭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向季白寻求帮助,等待季白耐心地讲解,钢琴老师的身份让季白十分善于教授知识,语言简洁通俗易懂。
江离突然又想逗逗季白,她吸着冰咖啡走向季白眼前,闻着好闻的绿檀香,笑眯眯地问道:“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魏楚是心甘情愿的?你懂的,他有可能是受虐的那一方。”
季白错愕地抬起头,他确实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无话可说。
“我认为人都有点那种倾向,如果是你喜欢的人有这种爱好,你能接受吗?”江离的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禁忌的问题被她问出了采访的气势。
可季白没有立刻回答,他在脑海中将这个问题迅速分解。
想得到江离的心,能接受和不能接受的答案都太轻巧了,获得了肯定的答案,江离很快就会失去好奇心,好不容易吊起的胃口也会轻易垮掉。
就像那个带着血腥气的吻过后,江离在连载的小说里写了三千字的纯吻戏,可连载一发,江离就没再提过这件事情。
她的脑回路很复杂,她不喜欢简单的事情,而是要自己探索。
所以每次的问题答案,都是一场豪赌。
分解完成,季白闪了下鸦羽般的睫毛,轻声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只有实践才能出真知。江离,你想知道答案吗?”季白并不知道自己在江离心中的位置,只能按照他所了解的江离给出了最合适的回答,“我也想知道答案。”
而好奇宝宝江离被季白撩的浑身一怔,动摇地眨着眼睛。
季白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唇角,而江离心中则警铃大作。
靠。
靠靠靠!!!
今天的缪斯也下凡诱惑她这个欲孽深重的凡人了吗?
要不要这么魅!
正在江离下退后一步的时候,散发魅力的魅魔则向前走了一步,看着她的眼,声音醇厚:“江离,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