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带了几个侍卫来,胆儿肥得很。寨主请他进门,为他斟了杯普通的茶水,结果,世子李漠喝了茶,不时晕倒,再叫不醒。动用了寨里的所有大夫,都探不出病情,也,无法将他唤醒。“切!又想骗你爷爷?分明就是你们下了毒,以逼迫雍王换取你们的解药。快点我们去见人,否则就要踏平你们山寨!”文逸喝道。二当家摆手叹气,已经凌厉不起来,“我们没有下毒,我们老寨主曾经是说过,要杀了雍王的长子,但从未行动过……”文逸却嗤之以鼻,“你们不敢?那李漠屡遭刺杀,你们还敢狡辩。”
文逸的小厮骑马跑到大理寺,却未见李漠,通传的人说世子爷去了乌津寨。
小厮回来告知文逸,文逸却惊了一惊,连声道:“坏事了,他危险啊!他居然敢去乌津寨!”
正在教汪臻臻骑马的碧好听到声音,“怎么了?”
“你不知这乌津寨,他们跟雍王有仇的,几度想要派人刺杀李漠,还说要把李漠的头颅悬在寨门上!他为什么要去那鬼地方?”文逸情急,牵了马就要走,“我带些人去看看,如果明天我们还没回来,你记得去禀报雍王!”
碧好顿悟,这乌津寨她前世是知道的,在深山一个盆地里,乃外族人所建立,易守难攻。族人个个擅长武功,兵器强硬,曾被雍王招安。
但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冲突,和雍王反目了,且以此为耻辱,扬言要杀光雍王的子女来雪恨。
近年来,雍王想必忙于壮大自己的势力,没有去理会这小小的寨,因此朝廷的人也没去动他们分毫。这却反使得寨人误会更深,报仇心情更烈。
碧好被一个强烈意识驱使着,遂也牵过一匹马,对文逸道:“我跟你一起去。”
文逸不悦,“哎呀你别捣乱,这不是去玩的。你一会儿就回府吧。”
“别管,我就要去!”碧好骑上马,紧跟着他。
文逸又叫上了大理寺的一队人马,以及李漠的若干侍卫,他们一前一后地赶到乌津寨。
文逸和碧好等人先到,这时天已大黑,他们甫一进入乌津寨前面的山路,就有人举着火把跳出来拦路,问是什么人?
文逸和一个助手骑马上前两步,将碧好挡在身后,文逸道:“来找一个人。”
“呵,找人,找什么人?”那打着半个赤膊,披着半张虎皮的卷发短髯外族壮汉道。
“让我们进去找一找,找到了再说!”文逸回答。
壮汉不屑,举起火把喊道:“休想!来人,把他们全都赶出去,若不肯走,杀无赦!”
眼看一群人哗啦啦从山中跳出,个个手持武器,文逸身后的人马为之一震,皆要抽刀,准备一场恶战。文逸却有恃无恐,扬起手道:“且慢动手!你们也是久居山中的,可曾听过能驭白虎的人?放我等进去,你们不亏。”
为首壮汉道:“白虎少年?你们来我处找白虎少年,没有。”
文逸轻嗤,“我就是。”
一时,那壮汉以及同伙都面露迟疑。据说那白虎是上古灵兽,它到一处山,那处山中的所有动物,乃至人,都会被它赶尽杀绝,它只做山中独一号的大王。
但口说无凭,他们不轻易相信,壮汉又道:“休要诓骗我们,劝你们速速离开!看你们的穿着,定是朝廷的人,我家寨主和朝廷无关,只跟某人有些私人恩怨,你们离开还来得及。”
文逸还要说些什么,彼时他身后传出一道声音:
“壮士莫恼,听说你们寨主有一头风症,久医不愈,发作起来痛苦不堪。我知道一个道家老祖,他有能使其断根的药方。若放我们进去又出来,我为你们引荐那会治病的老祖,是很容易的事。”碧好淡定自若道。
那壮汉显然只是个守路的,本事并不大,一听她这么说,就反问:“你怎知我们寨主有头风?”
碧好又道:“我还知道寨主的千金嫁到外面后,饱受婆家欺凌,只因分娩时产下一个死胎。街坊邻里也都认为是一个死胎,但其实,那是个四手四脚的怪胎。”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对我寨那么清楚——”这些明明是没有外传的秘密。
文逸也从未听说过这等谣言,但是瞅着这些人的神色,便是真的了。
毕竟寻常人家若生出怪胎,那是极晦气的,断然不能泄露出去。
可碧好,她年纪轻轻又是怎么知道的?他狐疑地望向她。
一阵轻风吹过碧好幂笠上的薄纱,在暗夜里有种薄薄的神秘感。她道:“我能知道,便是天机饶我。我们这一些都是道法修炼之人,能驭虎,能看天机,更知道你们寨的生死存亡。”
壮汉见者来势汹汹,连忙回身去通报。
半晌,文逸他们的另一队人马也赶到了,加起来已有五六十人,队伍在此山间点起火把,气势已变得庞然。
文逸勾头问碧好:“你刚说的老祖,可是我和李漠的师父,普达祖师?”
碧好点点头。
“他哪有什么头风药方?他自己都有头风呢!”文逸撇撇嘴。
碧好面不改色,双眸斜向一边,“我张口乱说的。”
“哎,你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到时拿不出手……”
说话间,那守路的壮汉回来了,大声道:“我们寨主只许你们二人进去,其他人在此处等着!”
文逸闻言,拦住碧好,“你别进去,里头危险。你就跟他们在外面等吧。”
“不,我要进去,我有用。”碧好语气笃定,待她和文逸骑马走了几步时,她又小声道,“李漠跟我说过,我知道怎么诈他们。”
她回头,在马镫上站起,看着后面的队伍,“你们只管守在这,没有命令,不许强攻,也不许杀人,伤害无辜!”
说着踢一踢文逸的马,“快命令他们。”
文逸无奈地摇摇头,复述一遍她的话。
不知道她想搞什么鬼,不过,如若真的遇到危险了,他也还有别的摇人办法。
过寨门,进泥砖草棚,他们才下马,又有几个外族大汉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围上来。
“你们可是找李漠的?”
文逸最不喜被人以刀相逼,抽出腰间短剑在空中哗哗比划两下,将他们喝退,“他人在哪?你们骗他来想干吗?”
那一个穿高领袍、皮靴,戴白布包头,留粗糙胡须的男人见他相貌不男不女,动作软绵无力,定是个草包,哼一声道:“他已经死了,你等是来为他收尸的?”
文逸冲冠眦裂,以剑刺去,“狂徒,你说甚?”
奈何剑短,不近狂徒。狂徒又道:“我说他死了!”
文逸跃起,按下短剑机关,即变长剑,“休要胡言,看剑!”
狂徒亦抽过大刀,与他比试起来。只听得乒乒乓乓刀剑相接,他们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上下左右交缠。雪刃大刀尖还利,长剑双锋快更柔,打得兴起,不到二十个回合已是汗涔涔血热气虚。
文逸娇生惯养公子哥,体力不敌,遂出阴计,自袖口抖出一条短小的青蛇。那狂徒尚未看清是甚,只见半空一抹青色,挥刀一砍,倏地将那物砍成两半。落到地上,那物却未死绝,哧溜溜两截蛇尸蠕动一番,相互碰头,竟立时拼接复活。
青蛇飞跃而起,一口叼住狂徒的脸颊,狂徒倒吸凉气,徒手拔下青蛇捏于虎口,然青蛇却顺溜地从他手中溜走,飞到文逸肩上。
“哈哈,你上当了!”文逸怒笑两声,指着狂徒,“你中了我的蛇毒,此蛇世间罕见,如不解毒,两个时辰保你全身青紫,毒发而亡!”
他又嘻嘻笑一声,“劝你勿费力气找药,因为此毒,药石无解。——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把李漠交出来!”
狂徒不信,掌心狠狠抹一把被蛇咬过的脸颊,眦裂着眼珠又欲上前打杀,并扬声号令:“杀了他们!”
文逸持剑后退两步,伸臂将碧好挡在身后,“你不信我的蛇有毒?杀了我们,你也不可能活。”
“那就等你死了再说!”狂徒双腿凌空跃起,举刀劈下。
文逸双手推剑一挡,正欲低头唤蛇——
“唉……”骤然,一声不合时宜的叹气幽幽地从他后颈传来。
文逸连忙避开大刀,跃到边上。只见碧好叹了一口气,道:“唉,这么小的蛇怎么可能有毒呢?你啊,还是别骗这位壮士了。”
她在干什么?拆台?文逸目瞪口呆。
眼见她不怕死似的走到那狂徒跟前,步态从容,心平气和:“不知这位壮士在贵寨排第几?”
狂徒轻蔑地睨她一眼。旁边有举着火把的打手道:“这是我们二当家。”
碧好遂屈膝见礼,“二当家好。”她戴着幂笠,虽看不清面容,但听声音便知她在微微地笑着,她指了指一旁的文逸,又道:“我这兄弟学了几天功夫,一时头铁到处找人比试,望二当家见谅。那蛇不过是玩具,确实无毒。”
二当家问道:“你是谁?你也找李漠?”
碧好道:“是啊,小妇人等到天快黑了,也不见丈夫回来,故寻到了此处,来找我丈夫的。”
“你是李漠的妻子?李漠他已经死了!本寨不杀女人,你不想死就赶紧逃命去吧。”二当家冷声道。
碧好呵呵地笑了,这笑声响在这黑暗幽深的山寨里,好不突兀。她又道:“二当家莫要跟小妇人说笑了,小妇人只是来找丈夫的,其他事,不管。再说,鸿门宴尚未吃完,契约未达成,我丈夫又怎么能死呢?”
二当家面露诧异,一双褐色的眼睛牢牢盯着面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子,又想起她方才在外面的推测,遂恶声恶气问:“你还知道什么?”
碧好答:“天机不可泄露。二当家还是带我们去见大当家吧,要谈什么,我们只陪在李漠身边,绝不多言。”
二当家顿了顿,背过身去,“李漠不在此处。”
文逸气噎骂道:“不在此处那在哪?你跟我打了半天,才告诉我他不在这?你耍我?”
碧好抬手示意他闭嘴,她对二当家道:“二当家莫要说笑了,我已经算到了,我丈夫就在此处。”
二当家回身看她一眼,依然是那副态度,“不在。”
“你说不在就不在,你敢让我们搜吗?”文逸冲他叫嚣道。
“我说不在就不在!”二当家愤怒道,后面还夹杂了两句外语。
文逸气愤,欲跳起来打他肩膀。碧好却细声道:“那,好吧。只是天色已晚,我们两个不便出山,还望二当家派人打扫两间屋子,借我们暂住一晚。山外面的人就不管他们了。自然,若寨中介意生人,我们也会付上些银钱。”
那二当家犹豫片刻,勉强答应,遣人去打点,而后抽身离开,一夜再没露面。
“为什么要留下?直接问他要李漠啊,李漠肯定在这里,还有那——”文逸的满腹疑问顿时被碧好扯他袖子的动作给打断。
碧好跟着领路的人,压低声音道:“一会儿说。”
“你在这间,”领路的外族人指指门,又冲文逸,“你,在这间。”
碧好和文逸各自进了一间草屋,两两是相邻的。不一会儿就有男人来送水送饭。碧好有留意到,他们一路进来都没见过女人。
少顷,她透过窗隙,看见两个壮汉守在栅栏外。她回来,用筷子头戳了戳土坯墙。隔壁的文逸就凑在墙边跟她说起话来了。
碧好道:“在他们没跟雍王达成某种契约之前,是不敢杀世子的。世子一定在这里,只是这寨主不许我们见,更不许有人来救,我们得另想办法。”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留在这有什么用?”文逸想不通,他以为进来就是一场恶战呢,谁知道被这大胆的小娘子跟敌人说了几句,局势就变了。
碧好思忖片刻,“你别急,他不肯放了世子,我们走了岂不白来?世子跟我说过,你有很多过人之处。不如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去打探打探,看他在哪?”
“好吧,”文逸皱眉道,“那山外的人,我也设法去通报一声,不然叫他们守一夜,急死他们。不过,我那蛇是真的有毒的,真的会死人。”
“那解药呢?”
“我有两条蛇,一青一白,相生相克。被青蛇咬了,就要白蛇解毒,反之一样。”
“你可想办法让蛇溜进那二当家的房里,偷偷咬他一口解毒。”
文逸叹了一口气,“救他干什么?他还想杀了我们呢。”
碧好好言道:“不,他是不敢杀我们的。我们要确保双方都安然无恙,再看他们想干吗。”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敢杀?”文逸反问。
“我就是知道。一会儿你有办法出去通报,让他们多调些人来,在山外候着,人越多越好,来个踏平山寨的气势。”
“行行,我一样一样来吧,反正都得靠我的蛇。”文逸话落,就开始行动了。
先是放眼瞧了瞧空荡荡的草屋和床,不见纸墨,他兀自嘀咕:“这该怎么传信呢?”
只好用剑割下一块衣袍内衬白布,而后捏起小白蛇,道:“委屈你了。”刺蛇尾取血,滴于茶杯,文逸再用细枝沾血,在白布上写字。末了扯一根衣上的细线,将白布捆于小青蛇身上,又道:“你兄弟受伤了,你去送信吧。”
小青蛇一走,他又将小白蛇从窗户放出去,“去找刚才那个大胡子住在哪,偷偷咬他一口,解你兄弟的毒。”
待它们都完成任务回来了,文逸只差打探李漠的下落。
山中僻静,风又大又冷,文逸在床上打座冥想时,骤然,有具强烈的风自窗户冲进,使他倏地睁眼。
见是一团成形的黑风,直直卷向茶杯上未干的蛇血。
“主人,阴气,阴气!”青白蛇儿叫唤道。
文逸立时竖起两指念咒,一手抽剑,狠狠劈向那团风。黑风呜咽一声,逃之夭夭。文逸见屋中没了影儿,问道:“去哪了?”
蛇儿嗅了嗅,“在隔壁。”
隔壁,岂不是碧好那儿?文逸持剑,打开房门冲出去踢碧好的门,“醒醒,醒醒!”
“怎么了?”碧好迷糊的声音传出。
未等她打开门,外面的两个守卫就已经冲上来赶文逸回房,文逸急道:“你别睡太死,有事大声喊我!”
但一夜风平浪静,碧好那屋无一点动静。翌日一早,她也像没事人一样。文逸心中狐疑:莫非这山寨里的鬼也讲规矩,不吓唬女人?
不过,他已经知道了这山寨中有鬼,他就当大发善心,告诉他们,而后叫个帮手来驱驱鬼也好啊。
就在翌日一早,二当家来赶他和碧好出山时,文逸提及此事,还说自己会抓鬼,可以帮他们。不料那二当家却一脸青色,甩头道:“少管闲事,与你们无干!”
那他们就是知道山寨有鬼了,却不去管?莫非,鬼是他们养的?
文逸索性摆出架子,翘个二郎腿,从袖口抽出几张空白符纸来,“我还真不走了,我乃半个道士,三岁起参禅打坐,固有些道气,这抓鬼嘛,区区不在话下。”
那二当家闻之异常激愤,抢过符纸撕碎,扔在脚下狂踩,“你不要乱来,否则我马上杀了你!”
文逸摇头晃脑,表示不屑。碧好走出来道:“这本也不关我们的事。二当家,我们只想见一见李漠,若确保他无事,二当家你就把你们寨里所要提的要求,以书信述之,我带回去给雍王看。”
二当家原地踌躇,像有什么事不能轻易说出口。文逸跳起来道:“你不带路,我自己去。我已经算出他在哪间屋了,都说了我们是得道之人,你们有什么瞒不住我。”
话落就带着碧好,径直往一处地方走去,二当家等人即在路前阻挡,遣人就要将两人捆绑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刚从囚房逃出生天的陈静飞身而至,大喊道:“文大人,林姨娘!”
“陈静,”碧好激动,连忙问,“爷呢?”
“爷被他们毒晕了!不知被弄到了哪去,不见了人,我被单独关了起来,刚才逃脱。”陈静持剑,立在一干外族人前。
文逸咬牙切齿地瞪向二当家,“好啊,敢骗你爷爷,让你尝尝毒发身亡的厉害。蛇儿,再去咬他们,全部都咬!”
青白两蛇一同飞出,扑向众外族人,外族人手持大刀奋力砍蛇儿,却怎么也砍不死。混乱中,文逸、陈静两人与那二当家交起手来,因二对一,很快占据上风,文逸趁机喝道:“陈静你速去山外,调二千大军进来。”
二千大军……可这寨里统共一千人。二当家眼底浮现一丝惊慌,飞身拦住陈静,连声道:“不要调。我,全都招认了。”
那是昨日,自乌津寨送出一封谈判书,至雍亲王府。其实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送去,只是次次都没有等到回复。然而,昨日下午,雍亲王世子却来了。
他只带了几个侍卫来,胆儿肥得很。寨主请他进门,为他斟了杯普通的茶水,结果,世子李漠喝了茶,不时晕倒,再叫不醒。
动用了寨里的所有大夫,都探不出病情,也,无法将他唤醒。
“切!又想骗你爷爷?分明就是你们下了毒,以逼迫雍王换取你们的解药。快点我们去见人,否则就要踏平你们山寨!”文逸喝道。
二当家摆手叹气,已经凌厉不起来,“我们没有下毒,我们老寨主曾经是说过,要杀了雍王的长子,但从未行动过……”
文逸却嗤之以鼻,“你们不敢?那李漠屡遭刺杀,你们还敢狡辩。”
“够了,”一直在旁默默无声的碧好小脸煞白着小脸,眼下心里都只顾李漠安危,“快带我们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