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瑾瑜坐在床边,一手撑着桌面,抬起眼睛认真打量他。今天下午,小刀带来了宁夏的消息。内容很简短,专门提到了郑宴离——‘建议策反’。连小刀见了都觉得很迷: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又不是什么掌握着重大机密的朝廷大员!就连才从福建调来的罗卫都直接当了他的上司,能有什么策反价值呢?相反地,他自幼长在东宫,与皇帝和贵妃都十分亲近,怎么会有什么理由造反呢?收益小难度大,就算挖墙脚也总得挑个好的来挖啊……但是既然是长平公主的建议,自然是有她的道理,无论如何还是要试一试:
都说一山难容二虎。
瑾瑜刚进入地牢后,郑宴离跟罗卫就又开始斗嘴。小刀忍无可忍地说了句‘要不干脆打一架’、‘能动手就别逼逼’!没想到两人竟是真的跑到院里比划起来。
刚开始比轻功,各自施展师门绝学上墙上房;分不出高下就又比起拳脚,直到钱景出来的时候,两人都还没分出输赢。
见瑾瑜叫他们回去,两人硬撑着应了一声,趁各自背过身的间隙飞快地揉揉痛处——这些小动作,瑾瑜只当没瞧见,却忍不住对小刀抱怨道:
“那两个人……你不说管管也就算了,怎么还挑唆他们打起来了呢?”
小刀掏掏耳朵,面无表情道:“他们动拳脚,那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动脑子——没本事我可以教,没脑子真教不了。”
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瑾瑜被她给气乐了:“至于嘛?!”
“爱谁谁,反正我带不了。”
小刀的脸扭向一边,摆明要撂挑子。
瑾瑜对罗卫还是了解的:遇事好出风头、爱托大,有点小孩子脾气,但功夫不错,办事能力也还是有的;郑宴离嘛,她只见过一次,犹记得他眼神清澈,倒不像是个传闻中残忍嗜杀的锦衣卫模样。
她略想了想,对小刀说道:“算了,我来处理吧。你也别在这耗着了,正好有别的差使交给你去办。”
瑾瑜低声嘱咐几句,打发她先离开了。
当瑾瑜再次转过头来时,眼角的余光正瞥见罗卫悄悄从后头踢了郑宴离一脚,而郑宴离侧身躲过,顺势一肘过去击向他的肋下——见瑾瑜往这边瞧,两人便立刻停止了小动作,无事发生一样靠边垂手站好。
“你这里有住的地方吗?”瑾瑜问罗卫。
他一脸茫然,看看郑宴离。
这两人,一个左脸颊上一片灰,一个脑门上一块紫;浅云色打底的飞鱼服下摆上全是灰尘,品级更高的金棕色官服也好不到哪去,肩上肘上沾了斑驳的泥水——可见方才的争斗场面十分惨烈,脸和屁股哪先着地都是没准儿的事。
本来是个挺阴森可怕的地方,被这俩憨货搞得紧张气氛全无。
“我说的是,人住的地方。”瑾瑜补充道。
郑宴离抠抠鼻子,有些犹豫:“有倒是有一间,只不过……”
“能住就行。”
“好吧。”
郑宴离从墙上拿过一串钥匙,带着她朝着左手边的一个方向走去。
在诏狱的中央区域,共有五条路径通往不同的方向。除了地牢,其它的每个方向都是一模一样的布局,初来乍到的就很容易迷路。
郑宴离在前面带路,瑾瑜提着灯紧随其后,罗卫则跟在最后。
拐了两个弯,郑宴离突然停住,将钥匙插进灯下某处一个极不起眼的锁孔,接着往墙上一推,面前竟是出现一道翻转式的暗门:
“就是这里了。”
这是间暗室,地方不大,约摸能有两丈见方,跟旁边的牢房一样没有窗户;最里面靠墙处摆着一张很窄的单人床,面前一张书案,左右两侧摆着书架。没有凳子,平时大概都是直接坐在床上的。
紧凑,整洁,一尘不染。
二人进了屋,郑宴离随手把暗门转回去,罗卫被挡在外面。
这么小的空间,即使只有两人也显得有些局促了。
“你平时还爱看书啊?”
瑾瑜饶有兴趣地左右看看,见所有的书册皆是摆得整整齐齐,有卷宗,也有公文;分门别类,井井有条——可见主人是个极讲究规则和秩序的,且十分严谨认真。
郑宴离打开左侧的柜子,拿出盏新油灯放到桌上,点亮;又从底下的柜子里找出套被单铺到床上,窄小的房间里顿时充满的阳光和皂粉的味道。
瑾瑜突然注意到:在这个到处都散发着潮湿、霉烂和腐臭的诏狱里,唯有这个小房间没有任何异味。没想到在地狱一样充满黑暗和死亡的地方,竟还有这样的角落?
他背对着光亮,在昏暗的视野中,将雪白的被单铺得熨帖平展,一个褶皱都没有,但还是略带歉意道:
“监狱的条件就这样。要不然,我回去取套新的来……”
“挺好的。”瑾瑜打断道:“我在西北的时候还睡过牛棚呢,条件比这里可差远了。”
郑宴离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把视线移开:“这里平时没有人来。”
“多谢。”
瑾瑜坐在床边,一手撑着桌面,抬起眼睛认真打量他。
今天下午,小刀带来了宁夏的消息。内容很简短,专门提到了郑宴离——‘建议策反’。
连小刀见了都觉得很迷: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又不是什么掌握着重大机密的朝廷大员!就连才从福建调来的罗卫都直接当了他的上司,能有什么策反价值呢?
相反地,他自幼长在东宫,与皇帝和贵妃都十分亲近,怎么会有什么理由造反呢?
收益小难度大,就算挖墙脚也总得挑个好的来挖啊……但是既然是长平公主的建议,自然是有她的道理,无论如何还是要试一试:
“罗卫就是个狗脾气,越招他就越来劲!你不搭理他,过一会儿自己就消停了。”
“你们认识?”
“我们从小就认识。”瑾瑜毫不避讳道:“他在宁夏住过好多年呢!特别闹挺,猫嫌狗厌的。”
她的笑容,像是提起一位旧时的亲密老友,语气也是十分熟络。
他垂下眼睛,似是有一丝落寞;但随即又微微皱眉,神情变得严肃:
“他去过宁夏?”
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在瑾瑜看来颇有点意思——你们居然这么熟吗?好气哦。等等,他去过宁夏?
这人不仅是心思全都写在脸上,还缺乏一个情报官理应具备的敏感。
“你怎么会做锦衣卫的?”瑾瑜不禁好奇。
谈话的主导者,从来都是抛出问题的一方;而当主导者开始忙于应付对方的问题,说明被反客为主,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而他显然就是个外行,老实答道:“我以前是宫里的羽林卫,后来腻了,想调到宫外当差,正赶上锦衣卫出缺。倒也不是非要当锦衣卫……咳,反正也要当不成了。”
难怪他能在宫里来去自如,甚至都没人阻拦!原来是还有这层身份。
他突然问:“所以,你们都是枢密院的,对吗?”
瑾瑜笑意更浓:“京中为枢密院做事的人可不止有他!宫里宫外,三大营,六部,五城兵马司——多的是呢!就算我都告诉你,你抓得过来吗?”
她这话明显是唬人的,但从他吃惊的表情看,应是全信了。
……有点可爱。
瑾瑜眨眨眼,满是狡黠地半开玩笑道:“那,你要不要加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