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贺文书看他这样便知道这人已经清醒了。贺文书做了个手势,旁边的文竹上前一把捞起腿脚发软的马仁。“带路去见令尊吧,马公子。贺文书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些侍从都被灵体上了身,但他们不是关键。宅子里被人下了阵法,聚集了十里八乡的阴气,用来养灵。
贺文书跟着马仁,一路上尽听他动嘴皮子。
“姑娘,你救了老子,啊,不对,不是老子,是我,我很感激。”
“像姑娘这样的本事,埋没在我家后院着实屈才,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刚才那个受伤的公子便是极好的,他配你正合适。”
马仁脑壳上贴着一张止血符,抓耳挠腮地想让贺文书打消去他家的念头。
“你生辰几何,八字又是几何?”贺文书问。
马仁心凉了一截。
完了,这丑姑娘打算霸王硬上弓,都开始问生辰八字了。
“姑娘,做个侍妾而已,不用生辰八字。”
贺文书蓦然止住脚步,目光如水一般自他脸上掠过,欲言又止。
“算了,你且带路。”
她不和一个受煞气影响,神志不清醒的人计较。
“到了。”
马仁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还在做最后的尝试。
“姑娘,别被我家碧瓦朱甍给迷住,深宅后院不适合你,天高海阔任你飞。”
贺文书悠悠挑眉。
“碧瓦朱甍?”
清澈的眼眸中映着一座破旧的宅子,一扇破木门摇摇欲坠地挂着,正中豁开了一个大口,像一个缺牙的老太太冲着她咧嘴笑,笑着笑着,一股股黑色的煞气浓成了墨从中流淌而出。
这座宅子里的灵体少说也有十几个,不然不会有这般浓成了黑墨的煞气。
贺文书眯起眼睛。
现下这世间,能镇得住这种规模的煞气,恐怕只有她遗失的本命法宝镇灵珠了!
小时候她神魂不稳,师父便拿出了门派祖传的秘宝镇灵珠给她当作本命法宝,用来安神魂的。
她死后穿到现在这个身体上,小金子被姜珍给了容珺,没有丝毫回应,而她的镇灵珠,居然在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形下出现了。
贺文书唇边的笑意渐深。
老天还是有眼的。
马仁以为贺文书和黄小春的反应是被他家的豪宅震慑,心里既嘚瑟又难过。
毕竟他还是不想纳这个丑女当侍妾。
一踏进破落的宅院,贺文书便感受到一股子刺骨的寒意,周围浮动着黑色的煞气像是活了一样,在他们周围试探。
“瞧瞧这假山造景,水雾弥漫如同仙境。”马仁是个好主人,一边走一边给贺文书介绍自己家的园子。
贺文书不做声。
在她面前,一块嶙峋的破石头周围环绕着黑色的煞气。
“这雕梁画栋,不是顶级的能工巧匠刻不出来的。”
贺文书看着面前因为腐朽而挂在廊中晃荡的木梁,撇撇嘴。
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若有似无地传来,而马仁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引着贺文书来到花园石桌。
“大少爷回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走来,脸上笑容诡异,“怎么还带着一个姑娘回来。”
“既然带来了,就一起用晚膳。”一个仆妇走来,手上还托着托盘,身后跟着一溜的侍女。
“来都来了,一起用膳。”
马仁热情招呼。
“这是我家大厨拿手菜,红烧蹄膀,红光四溢,香软爽滑。”
第一个侍女的手上捧着一块绿色腐肉,上面白色条状蛆虫欢快地钻进钻出。
“姑娘喜欢这道红烧蹄膀?”管家热情洋溢地搓手,“一会儿一定得尝尝。”
“呕。”
身后传来文竹反胃的声音。
“这道就更厉害了,用十年老山药熬的山药粥,”马仁十分自得,“你们这些过了苦日子的姑娘一定没吃过,也就是借着这次机会让你们尝尝。”
贺文书将目光移到第二个侍女。
她的托盘上放着一碗糊糊,什么山药贺文书已经看不清了,只瞧见面上三寸长的白毛在黑气中无风自动。
“你们慢用。”
管家慈爱地看了马仁一眼,带着侍女仆妇退下了。
“马公子,听我一句劝,不要吃。”
贺文书看着马仁抄起筷子一副准备大快朵颐的模样,幽幽地开口。
“我不要吃?”马仁瞪大眼睛,“我知道这蹄膀你们穷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一次,这样,你先放开吃,一会儿我让管家给你们打包一份走。”
“姑娘,这也算是报答你刚刚的恩情,这样你就不用进我后院,怎么样?”
马仁以为自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点子,目光闪闪地看着贺文书。
“不怎么样。”
贺文书反手就给马仁后脑上拍了一张符箓。
她本来打算省着用,可马仁都要给她打包腐肉了。
马仁整个人却为之一振,脑子里像刮过一阵清风,把浓浓的雾霭尽数吹散,浑浊的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
“我这是……”
贺文书抬手指了指面前破烂的宅子。
“还是碧瓦朱甍吗?”
马仁不可置信的目光定格在眼前那破了一个大口子的烂木门上,狠狠眨了眨眼,抬手又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待他看清自己准备吃的东西,脸色从白转向红最后又变青。
“呕!”
贺文书看他这样便知道这人已经清醒了。
贺文书做了个手势,旁边的文竹上前一把捞起腿脚发软的马仁。
“带路去见令尊吧,马公子。”
贺文书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些侍从都被灵体上了身,但他们不是关键。
宅子里被人下了阵法,聚集了十里八乡的阴气,用来养灵。
有人的地方就有三六九等,灵体也不例外,这个地方的头头,恐怕就是马仁的父亲,马县令了。
马仁呕到弯下腰,扯着贺文书的衣袖,明明是一个壮汉,可声音里带着哭腔。
“姑娘,我之前吃了这些东西……”
“求姑娘救我!”
贺文书目露同情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不是我们没吃过好东西,实在是你这的东西太好了,我们真没吃过。”
马仁欲哭无泪。
他原本不是这样自大嘴碎的人,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都轻浮了。
想到自己刚刚在贺文书面前数次嫌弃人长相,还炫耀自家腐烂的吃食和破败的宅子,他想一头碰死了事。
一阵阵隐隐约约的唱戏声传来,马仁想到自家亲爹,只能强撑着把贺文书引到了一扇门前。
面前的木门破损程度和大门有的一比,贺文书抬手,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上房门,“咔嚓”一声,整扇门轰然倒地。
一旁,马仁腿软到站不住,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更记不起自己之前是怎么嫌弃贺文书的容貌,一个劲儿地扒着贺文书的胳膊不撒手,嘴里碎碎念叨:“姑娘救命。”
随着门倒下,里面唱戏戛然而止。
贺文书抬脚进去,浓浓的黑雾把她笼罩,影影绰绰之间,她看到一道丽影对镜而坐,身着洒金大红女式戏袍,翘着兰花指,正在梳理一头长发。
“仁儿,带姑娘回来了?”
温柔的女声询问道。
贺文书挑眉,看着扯着自己衣袖不撒手的马仁,“我要找你爹,不是你娘。”
马仁的喉结止不住地上下颤动,良久之后,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就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