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心里发誓,我要慢慢摆脱对你的依赖,摆脱你对我的影响。我和你的心灵,要保持在一个安全而稳妥的距离,这样我就不会再患得患失。所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总有一天,我可以彻底放弃。“又想到哪里去了。”内心独白被打断,郑砚澜捏捏她的脸,颇为无奈,“走神这么久,都想了什么,跟我说说,嗯?”戚粼看着郑砚澜一如既往的,英俊的脸庞,最后一句话不断在她耳畔回响:总有一天我可以彻底放弃——就从现在开始练习,戚粼拂掉他的手,看见他露出有些错愕的神情。
郑砚澜每隔一小段时间就叫一声“沛沛”,很简单的音节,可每一次他这样叫她,戚粼就感觉有一朵积雨云飘到头顶,好像承载了太多难以负荷的情感,下一秒就要降下水来。
戚粼含含糊糊地应一声,没等到下文,也不追问。
良久,情绪逐渐恢复平稳,戚粼从郑砚澜怀里退出来,低着头说:“时间不早了,我回宿舍换一下衣服。”虽然没有哭出声,但她的嗓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沙哑,戚粼清了清喉咙,“然后去医院。”
郑砚澜抬起她的下巴,一错不错地端详她的眼睛和鼻头泛着冻伤一般的红。
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戚粼往下扒拉郑砚澜的手,脑袋向后躲闪。
郑砚澜却一手掌过她的后脑勺,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搞什么?戚粼被他的动作激得有些恼羞成怒,就这么看别人出糗吗。郑砚澜在她面前少有如此强势的时刻,一直以来,他对自己不说百依百顺,至少在绝大部分事情上,察觉到她的不乐意之后,他都不会再勉强。
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在温柔地安抚她,现在却明知她的抗拒,也不肯放她走。
盛着薄怒的眼神刚剜过去,对上郑砚澜的视线,戚粼一怔,怒火顷刻间被郑砚澜眼里的情绪浇熄。
......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的......悲伤?
对视半晌,戚粼先受不了地移开目光。
郑砚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为什么不看我。”
“......”
戚粼手指攥住他的衣角,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看到你的表情,我很难过。”
“嗯。”郑砚澜说,“我也是,看到你伤心,我也很难过。”
果然,戚粼感同身受地点头:“我以后不这样了。”
“不这样了?”
郑砚澜重复一遍她的话,轻笑一声,听起来却入坠冰窖,“不在我面前哭,还是不再伤心?”
他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回答有所缓和,戚粼斟酌了一下用词:“我以后,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你。”
话刚出口额头就被赏了一指轻弹。
头一回被如此对待,尽管没什么痛感,戚粼还是捂住额头,震惊地望向郑砚澜。
这人怎么回事,居然还动手了!
刚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听见:“戚粼。”
郑砚澜的声音很冷静,像要宣布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戚粼被他的语气感染,停下动作,静静聆听。
“我很了解你。你的情绪是好是坏,不用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说话的方式直白到残忍,戚粼心脏一紧,血液都凝结了大半,无数往事涌现心头,似乎都在佐证这句话的真实,也让她过去自以为的隐藏显得万分拙稚。
仿佛黑暗中的一切都在阳光下摊开,无处遁形,戚粼悄然乱了阵脚,不知道郑砚澜配合她演了这么久,为什么要在今天将真相揭露,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她讨厌这种被人剖开的感觉,就像一只面对命运的摆弄无能为力的小白鼠。
戚粼严阵以待,随时准备面对郑砚澜冷静的剖析和评判,并打算用比他更冷漠的态度回敬。郑砚澜的声音却在此时沉缓下来:
“有些事,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想勉强,我能感觉到你的抵触。”
“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连问都不问我一句,就用你认为好的方式,推开我。”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觉得你的情绪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我想要分担你的所有心情,不管是好是坏。你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只能有快乐,不能有悲伤吗?世界上没有那样的关系,也没有从不悲伤却能懂得快乐的人。”
——等来的不是说教式的审判,预想中的对峙也没有上演,戚粼哑然。
“戚粼,”郑砚澜的脸上又露出那种悲伤的,好像轻易就能被她打败的表情,“我对你很不好吗?”
“没有。”戚粼即答,“你对我很好,真的。”说着,她有点心酸,“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一次都没有。”
戚粼看着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小时候,母亲像把风筝抛弃在天空一样抛下她。
因为你和我分手了。她在心里回答。
尽管用不到“抛弃”这么严重的字眼,尽管我们还是朋友。
你说得对,其实我很黏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恨不得和对方粘黏到没有一丝空隙,严丝合缝到任何东西都没办法乘虚而入,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变迭。
听到你说分手的时候,我的心猛烈地跳动,然后跳动的那部分就死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其实也有所预料。不如说我一直活在这样的恐惧和不安中,头脑中模拟演练过太多次,我以为我已经对这件事足够熟悉,如果哪一天真的分手,我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然而直到灾难真正降临,我才明白人的想象力是有限的。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两个人在一起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又一次被放弃了。
或许我不该使用如此自怨自艾的词汇。我们只是不适合,不适合做情侣,只适合做朋友。
或许我根本不具备跟任何人成为情侣、发展亲密关系的能力。
所以我不想离你太近,一旦靠近你,你的温柔就会把我笼络,让我忍不住依赖你。
如果要问你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缺点,我会说,你做朋友做得太称职,让我觉得,就算是男朋友,家人,也不过如此。
但很明显,我们之间已经断绝了这种可能。
我曾经在心里发誓,我要慢慢摆脱对你的依赖,摆脱你对我的影响。我和你的心灵,要保持在一个安全而稳妥的距离,这样我就不会再患得患失。
所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总有一天,我可以彻底放弃。
“又想到哪里去了。”
内心独白被打断,郑砚澜捏捏她的脸,颇为无奈,“走神这么久,都想了什么,跟我说说,嗯?”
戚粼看着郑砚澜一如既往的,英俊的脸庞,最后一句话不断在她耳畔回响:总有一天我可以彻底放弃——
就从现在开始练习,戚粼拂掉他的手,看见他露出有些错愕的神情。
她现在的样子应该很可恶吧?戚粼自嘲地想,她若即若离,阴晴不定,总让人摸不着头脑。被她喜欢上的人,只会受tຊ委屈。
各种各样的情绪都冗杂在身体中,找不到出口,久而久之融合在一起,就变成一个丑陋臃肿的怪物。
现在这只怪物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真面目:
“我在想,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有点太近了。”
“比如刚才这样的动作。”戚粼面无表情说,“异性之间太超过了,即使是朋友。以后如果你有女朋友了,会吃醋的。”
“谢谢你带我去医院,在我回不了宿舍的情况下还把我带回公寓。你心地善良为朋友着想,一直以来是我考虑不周,失了分寸,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以后就保持基本的联络,不要有多余的肢体接触,就做普通朋友,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郑砚澜视线锁定在她身上,安静地听完,唇角一勾,戏谑地笑了:“普通朋友?这就是你听了我说的话,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
“我不同意。”他说,用居高临下的眼神逼视她,“戚粼,你到底想要什么,不要说违心的话。”
郑砚澜语气笃定,似乎断定了戚粼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说的不是真心话。要不是对象和时机不对,戚粼简直要对着这句话幻视网络段子里的普信男发言。
烦死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立刻马上就应该去心理科就诊。因为她的情绪实在是太反复无常,短短几分钟,她已经把愧疚、恋慕、漠然、恼怒几种情绪,过山车似的挨个经历了个遍。
到底要她说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爱,想要很多很多爱。我要被人坚定的选择,我要你永远和我站在一起。我的胃口和黑洞一样大,我想要像吞噬宇宙万物一样吞噬你。
但我残存的理智让我停止绑架你。
你为什么这么不识趣?是不是非要我呕出真心,然后把我拒绝,才满意?
静默了一会儿,她开口:“我们小时候,一起看过《黑猫警长》。”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调转到儿童频道,郑砚澜一顿,直觉她要说的不止于此,回答:“嗯。”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戚粼:“里面有一集的内容是,有一对螳螂夫妇,他们感情非常好,一起战斗,一起生活,方方面面都配合得天衣无缝,顺理成章地想要长相厮守。然而就在新婚之夜后,公螳螂却惨遭杀害,警察赶到现场,发现都尸骨都找不到踪迹。”
“经过调查,故事的最后,案件的真相是,凶手就是雌螳螂,是她吃掉了雄螳螂。而她给出的理由是,因为她太爱她的丈夫了。”
“雄螳螂曾经对她说过:‘如果你爱我,就请你吃掉我’。雌螳螂毋庸置疑地爱着雄螳螂,所以她选择将他拆吃入腹。”
没头没尾的一段叙述,戚粼说完,直视郑砚澜的眼睛,认为她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以郑砚澜的聪明程度,足以理解她的意思,并从此和她保持退避三舍的距离。
然而郑砚澜听完只沉思片刻,便绽出一个了然于心,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还带着释怀的笑容。
他非但没有躲开,反而还凑到戚粼面前,缓缓地,用猎人接近猎物般的语气说:
“那么,请你吃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