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远看着她时,眼中带着几分复杂,“表小姐,属下便回去了,倘若有难处,您可以去找夫人的。”子书岁点点头,望着阿远离去的背影,心道,萧必安身边竟能有这样心善单纯的下属,也是难得。幽兰苑中,银杏正在收拾被撕裂了后散落在地的成衣,听见又有脚步声传来立即抬头,在看见那雪白的裙角时一愣,“表小姐,这个成衣恐是穿不成了。”在她抬起头时,子书岁清楚地看见了银杏脸上红彤彤的巴掌印。这是出乎子书岁意料的。
萧必安的脸色,子书岁看不见,不代表完全感受不出他散发的气场。
但子书岁佯装不知,在这片刻的沉寂中,细语道——
“《女德》和《内训》中的一些内容,我有些忘了,想再巩固巩固,听说燕京的贵妇千金们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子书岁的目光都带着期许,她此刻倒真的越来越像遵循女德的闺阁千金了。
总之,在旁人眼中,她越柔弱乖巧越好。
她看似越没有危险,那么危险离她,也越远。
闻言的萧必安已经想把她踹出门去。
阿远哈哈一笑,“书房没有这种书,表小姐要是需要,可以去夫人那里看看。”
“哦。”
子书岁有些“失望”。
“阿远,送她回去!”
阴沉又带着几分愠怒的声音适时响起。
阿远点头,恭恭敬敬地上前,走到子书岁身边,“请吧,表小姐。”
子书岁“恋恋不舍”地回头一眼,见萧必安已经不耐烦地上了楼,她抿抿唇,声音清脆,不算响也不轻,好似很不放心地叮嘱道——
“表哥,如果,你要帮我换丫头的话,可千万千万不要和舅母说是我说的哦!”
好了,这下可以走了,这趟也算有所收获。
两人走出门去。
二楼传出一声冷笑。
萧必安坐在案牍前,蹙眉看着桥面上离去的人,他何时说过要帮了?
这戚家的姑父,当官无能便罢了,怎的还教出这样的女儿?
柔弱无能便罢了,还会自作多情。
那厢。
与阿远共同离去的子书岁,忍不住试探道:“表哥他一直都这样……凶吗?”
听见少女柔柔地问话,阿远组织一下语言后道:“表小姐莫要误会,世子他对谁都是这样的,对二房的二小姐也是如此,书房平日里只有侯爷和世子可以踏足。”
语毕,阿远见少女轻点了点头,一副深怕被人不喜欢的忧愁模样,叫人看了都要心碎。
想想表小姐也够可怜的,突然间没了爹娘,如今寄人篱下又深怕被舅父舅母、表哥不喜,甚至连个丫鬟都不敢开罪。
阿远心生恻隐,想着便补充了一句,“表小姐不用担忧,其实世子挺好相处的。”
子书岁也听出了他言语中的迟疑。
她十分诧异地看向阿远,“好相处?”
是认真的?
就萧必安那恶鬼投胎似的性子,怎么也跟好相处挂不上钩吧?
能让萧必安温柔相待的,恐怕只有宫里那个贵妃了吧?
呵,要不是因为……子书岁敛去情绪,反正若是从前,她打死也不可能愿意接近这种人,根本不是个好人。
被质疑后,阿远讪笑一声,有些尴尬,“额,其实不相处的时候,还挺好的。”
“其实府内的夫人小姐都挺心善好说话,表小姐不用过于担心。”
阿远说这话时,两人已走至幽兰苑外,阿远礼貌止步。
这头话音刚落,幽兰苑内就传出嘈杂的争吵声,仿佛是和阿远对着干似的,陌生凶悍的女声从里头传出——
“这秋日新装本就是给我们二小姐做的,也是按照二小姐的身段量的,凭何要给表小姐?”
这女声凌厉,光是听声音便有高高在上之感。
随后,银杏那老实又不服气的声音响起,“秋菊姐姐,这是管家送来的,您和二小姐若有疑问当去问夫人,为何要来幽兰苑抢东西?”
秋菊听见顶撞,气不打一处来,“表小姐才来了几天,你是不是忘了这府中谁才是主子?!”
说完,两人好似争夺了起来,而后,院内响起一片绸缎撕裂的声音,伴随着秋菊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小蹄子,扯坏了二小姐的新衣,看回头二小姐怎么收拾你!”
幽兰苑外,子书岁静静地站着,听见了里头吵闹的声音,原来管家送来的华丽衣裙原本该是给二房那位二小姐的。
子书岁却不打算进去,只等着里头闹完了再进去。
想起阿远刚才的安慰之语,她朝着阿远投去了不失礼貌的微笑。
阿远这么快便被打脸了,有些尴尬地站着。
也是这时,幽兰苑里头又响起了云秀那不耐烦的声音,“银杏,你方才拦她做什么?得罪了二小姐可没有好果子吃,你这般为表小姐,表小姐可护不住你。”
下一瞬,幽兰苑内便跑出个满脸不爽的丫鬟,想来就是那秋菊。
只见秋菊忽地顿住脚步,仿佛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她的目光并不在子书岁身上,而是落在子书岁身侧的阿远身上——
“远侍卫?怎么在此?”
子书岁笑而不语,看来这位阿远侍卫在府中也是有些威tຊ严的。
如此正好,如今有了阿远作证,她这如浮萍般的处境,倒是更真实了。
看吧,她真的很可怜吧!
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萧必安心生恻隐,哪怕一点点。
于是,在阿远开口之前,子书岁便柔声开嗓,“你是二表姐身边的秋菊吗?二表姐若喜欢那两身衣裳,同我说声便是,左右不过身外之物,我让人送去就是,何苦劳烦秋菊姐姐跑一趟。”
秋菊嘴巴动了动,在阿远的注视下,方才在庭院内的那股凌厉劲儿没了。
却还是听不得子书岁这茶言茶语,秋菊反驳时气势弱了些,“这,这本就是二小姐的东西!怎么也轮不到表小姐来做好人!”
子书岁面色白了白,声音轻了下去,“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那你替我给二表姐赔个不是吧。”
“你!”秋菊皱眉。
“够了!”阿远打断,“尊卑有别,请注意态度。”
众人皆知阿远是世子萧必安的下属,秋菊哪里敢顶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不服气地道了歉,“表小姐恕罪,是奴婢不懂规矩。”
秋菊离去后,子书岁朝阿远道谢,“多谢远侍卫解围。”
阿远看着她时,眼中带着几分复杂,“表小姐,属下便回去了,倘若有难处,您可以去找夫人的。”
子书岁点点头,望着阿远离去的背影,心道,萧必安身边竟能有这样心善单纯的下属,也是难得。
幽兰苑中,银杏正在收拾被撕裂了后散落在地的成衣,听见又有脚步声传来立即抬头,在看见那雪白的裙角时一愣,“表小姐,这个成衣恐是穿不成了。”
在她抬起头时,子书岁清楚地看见了银杏脸上红彤彤的巴掌印。
这是出乎子书岁意料的。
原以为,这院中的丫鬟都没将她这位表小姐放在心上,却意外的发现一位憨厚又忠心的小丫鬟。
“你随我进来。”子书岁率先走入卧房中。
银杏不明所以,跟着进去时还抱着那堆烂衣。
子书岁从床下的药箱中取出雪灵膏,示意银杏坐下,银杏见状连连摆手,“表小姐,奴婢皮糙肉厚,这点伤不碍事的,您的药物贵重,还是留着……”
话头忽然停住,“自己用吧”这几个字被银杏用吃回了肚子里。
只因觉得这般说话不太礼貌,表小姐好歹是千金小姐,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受伤呢。
可……
“表小姐,你怎么受伤了?”银杏见她鼻尖一点鲜血,担忧地问道。
“我刚才不小心磕碰了,无事。”
子书岁白皙的面上流露出温婉的笑容,“这只是膏药而已,你是为我受伤,我怎能放任你不管呢?以后不必为了身外之物去拼,俗物没了便没了,况且,那本也是二表姐的东西,若没有我,便没有今日这出,是我对不住你。”
这样的子书岁,除了柔弱,还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善解人意。
银杏看着这般善解人意的表小姐,心中似有什么被温暖融化。
她从小就是下人,还是头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表小姐,你真是个好人!”
闻言,子书岁温婉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分,她,是个好人吗?
是吧,应该是的。
子书岁抬起手腕,动作轻柔地替银杏拂去凌乱的碎发,“你也是好姑娘。”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让银杏身子僵住,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这几天的相处,从未有哪一刻,觉得少女生的如此好看。
在银杏心中,表小姐不仅性子柔弱,身子也虚弱,连带着面色也像是时时刻刻都在示弱,还经常低下头仿佛很怕得罪人。
可如今,表小姐直视着她,那双原本该是秋波流转的湿润眸子,此刻却泉水清亮。
那眼底仿佛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魅力缓缓流淌,凝视着她时,更像璀璨星辰。
熠熠生辉,让人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