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葵听她说得老气横秋,不由笑了,伸手拧了拧小春圆溜溜的苹果脸:“管她们呢,咱们继续踢毽子!”进入腊月之后,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腊月二十三小年就近在眼前了。蜀葵这段时间紧赶慢赶,终于为赵曦做好了六套中衣,两套素绢、两套白绫和两套素锦,全都用清水洗了晾干,叠好放进了卧室内的楠木衣柜内。这日下午蜀葵和小春一起去看林妈妈。蜀葵上次从林妈妈这里寻到了那本《浣兰堂笔记》,这次食髓知味,缠着林妈妈让林妈妈给她再寻一寻,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两本书。
第二日,赵曦就带着人到城外巡视军营去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都不在王府。
因为王爷不在府中,庆禧堂中侍候的人,从蜀葵到红梅、粉樱、绿竹和素兰这四个小丫头,都放松得很。
在蜀葵的安排下,庆禧堂一切都上了轨道,倒也不用蜀葵多费心,只用每日检查监督一番便罢了。
这日早上蜀葵检查罢庆禧堂各项情形,见一切妥当,便拿了针线,坐在堂屋的圈椅上为王爷缝制中衣。
她耐心地忙碌了半日,正有些腰酸背痛,粉樱进来回报,说小春过来了。
蜀葵忙迎了出去。
小春原来是寻蜀葵玩的,她挽着蜀葵的胳膊,道:“蜀葵姐姐,今日天气这么好,咱们俩去迎春亭那边踢毽子吧!”
迎春亭是外面花园里的一个大亭子。说是亭,其实是一个四面透风的花棚子,每到春天,亭子的四柱和亭盖上爬满迎春花,很是好看。
蜀葵闻言笑了:“天气很好么?”
她笑盈盈故意仰头去看天。
此时已近午时,冬日散发着毫无热力的光,前面花墙的墙头上、树枝上还积存着一层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幻出千奇百怪的光影。
小春笑着撒娇:“走吧走吧!陪我玩吧!”
蜀葵伸手在她脸上扭了扭:“好了,姐姐陪你去玩!”
她交代粉樱素兰她们守着庆禧堂,自己与小春往迎春亭方向去了。
蜀葵和小春刚踢了一会儿毽子,身上就都出了一身汗,便停下来歇歇。
小春见蜀葵脸上浮着一层细汗,肌肤更显晶莹,便拿了蜀葵的帕子,替她去拭汗。
蜀葵仰着脸让小春帮她拭汗。
正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哟,我的蜀葵妹妹,你这王爷跟前的大红人今日怎么有空了?难道是为了巴结叶妈妈的干女儿,好去得什么巧宗!”
是刘玉奴的声音。
蜀葵轻轻拉下小春为她擦汗的手,挽着小春的手转身看了过去,见刘玉奴与封喜真两人一起立在不远处。
她笑了笑,道:“你们这是去哪儿呢?”
刘玉奴打量着蜀葵,见她如云乌发全梳上了去,挽了一个懒髻,用一支红宝石镶银桃花簪簪住,耳上一对红宝石镶银坠子随着她的动作滴溜溜晃动,身上穿着件玫瑰红百蝶穿花纹遍地金修身袄,系着条素白百褶裙,愈发显得面容娇艳身材婀娜,心中不由又妒又恨,冷笑了一声道:“当真以为自己是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小春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刚要讽刺刘玉奴,却被蜀葵拉了回去。
蜀葵原本想要反唇相讥,略一思索,却还是把那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进去,似笑非笑看着刘玉奴。
她如今若是想收拾刘玉奴,有的是法子,也不急在这一时。
封喜真一直站干岸看笑话,此时见白蜀葵清艳的脸上带着笑,可是莹澈眼中却殊无温度,不由心中一凛——白蜀葵一向与人为善,看人时眼神总似一汪春水,温暖而清澈,哪曾有过如此时这般淬了冰的时候?
白蜀葵应该是真恼了!
封喜真忙装模作样拉了拉刘玉奴的衣袖,假意劝道:“玉奴,你怎么乱说话!”
刘玉奴“哼”了一声,被封喜真拉走了。
走出好远之后,封喜真这才埋怨道:“你这是做什么?如今白蜀葵在王爷房中侍候,正是当红,你何必在此时得罪她?若是想拾掇她,大可等咱们的计划成功后再……”
刘玉奴也知道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了,喃喃道:“我就是气不过她那样子……还没进王爷房里几日呢,红宝石簪子红宝石耳坠都插戴上了……”
封喜真哑然失笑:“什么呀,她戴的是石榴石镶银桃花簪子和石榴石耳坠,还是在太尉府别院时童妈妈给她的!”
刘玉奴闻言,滴溜溜的一双杏眼看向封喜真:“难道她跟了王爷,王爷什么都没赏她?还戴着劳什子石榴石首饰?”
封喜真垂下眼帘,淡淡道:“谁知道呢,反正我以前见过她戴这支簪子和这对耳坠子。”
刘玉奴鄙夷一笑:“没用的傻子,跟了王爷,居然连套宝石头面都没混上!”
见刘玉奴和封喜真走远了,蜀葵这才看向小春,先是嫣然一笑:“小春,谢谢你!”
小春悻悻地不理她。
蜀葵握着小春的手摇了又摇,道:“宁得罪君子,别得罪小人,咱们理她们做什么!”
她的目标是做叶妈妈林妈妈那样的王府女管事,刘玉奴和封喜真的目标是成为王爷的通房丫鬟乃至侍妾,原本是没有利害冲突井水不犯河水的,偏偏刘玉奴跟疯狗一样咬她。
蜀葵自忖若是她和刘玉奴易地而处,她一定会好好巴结刘玉奴,因为说不定刘玉奴在王爷面前随口的一句话都能帮她的大忙!
小春因为早晚是要离开王府嫁人的,因此颇有一种超然的态度,叹了口气,道:“刘玉奴有点傻啊,何苦逞一时之快得罪咱们!”
蜀葵听她说得老气横秋,不由笑了,伸手拧了拧小春圆溜溜的苹果脸:“管她们呢,咱们继续踢毽子!”
进入腊月之后,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腊月二十三小年就近在眼前了。
蜀葵这段时间紧赶慢赶,终于为赵曦做好了六套中衣,两套素绢、两套白绫和两套素锦,全都用清水洗了晾干,叠好放进了卧室内的楠木衣柜内。
这日下午蜀葵和小春一起去看林妈妈。
蜀葵上次从林妈妈这里寻到了那本《浣兰堂笔记》,这次食髓知味,缠着林妈妈让林妈妈给她再寻一寻,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两本书。
林妈妈被她缠得直笑:“蜀葵,妈妈我又不读书,你缠我做什么!”
蜀葵最会撒娇,拉着林妈妈的手摇啊摇:“妈妈,您就找找吧!”
林妈妈被她纠缠不过,只得起身去了原先林贞的房间。
林贞十二岁以前跟她住在这里,后来他去了王爷跟前侍候,就搬到外书房院子里去了,不过林妈妈隐隐约约记得林贞房间里放着他的几个旧衣箱,里面好像有几本书。
她寻了半晌,方才在林贞的旧衣箱里寻到了两本被翻得卷边破旧的书,拿出来给了蜀葵:“蜀葵,只找到了这两本,我不识字,你看看这是什么书!”
蜀葵接过书一看,发现放在上面那本是《大周朝英雄演义》,是前朝末年英雄演义故事。
她略翻了翻,拿起下面那本书,发现这本书虽然整整齐齐的,似乎没被人翻过一般,可是封皮的硬纸发黄发脆,显见有些年头了,上面画着一丛翠竹,一个美人,书名是《竹林旧事》。
蜀葵以为又是随笔故事,便随意翻开看了看,谁知一眼便看到这样一行字——“她卧在窗前锦榻之上,画窗洞开,秋风瑟瑟,玉体生凉”——一见“玉体”二字,蜀葵的脸顿时红了,慌忙看向林妈妈和小春。
林妈妈和小春都是大字不识一个,两人没发现蜀葵的异样,正在聊叶妈妈预备在庆禧堂为王爷安排小厨房的事。
蜀葵心跳很快,想要把书还给林妈妈,又有些舍不得。
她一边心跳如雷,一边轻轻翻看着这本《竹林旧事》,又看到了一行字——“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媚眼盈盈,好似两汪秋水,使人一见动摇”。
又翻看了一会儿,蜀葵发现这本《竹林旧事》居然是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一个乡间大夫的女儿,因缘巧合之下,在竹林边救了一个俊美的贵公子,这个女孩子发疯一般地爱上了这位贵公子。
这个故事文笔简单,可是很是动人,单是翻看了几页,蜀葵的心里便痒痒的,颇想一口气看完。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这样的书该不该带到庆禧堂。
蜀葵思来想去了半日,对书的喜爱终于占了上风,最后强自镇定,和林妈妈说道:“妈妈,这两本书借我看看吧!”
林妈妈浑不在意道:“这两本书白摆放在家里,没人看的,送给你了!”
蜀葵道了谢,红着脸把两本书卷好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又交代林妈妈道:“妈妈,待林贞小哥回来,你可千万别告诉他这书我拿去了!”
林妈妈是积年的老人儿,自然懂得宅子里男女授受不亲,当即道:“那是自然,放心吧!”
晚上回到庆禧堂,蜀葵早早催粉樱她们歇下了,自己在王爷卧室窗前的锦榻上铺好铺盖也睡下了。
舒舒服服躺进被窝里之后,蜀葵刚拿出那本的《竹林旧事》,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闩上堂屋的门了。
她实在是太急着看书了,便想着等一会儿再去闩门,先看书吧!
蜀葵趴在被窝里,珍惜地翻开书,对着一旁摆放的枝型灯读了起来。
这本书虽然简单,作者笔力却着实老道,读着读着,蜀葵的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流淌。
这本《竹林旧事》竟是一个悲剧,贵公子原是一位王爷,这个女孩子得偿所愿,进入王府,成了王爷的侍妾。
后来出身高贵的王妃嫁入王府,赐了刚刚生子的侍妾一杯毒酒,她眼睁睁看着出生的儿子,带着无限的担心和不甘离开了人世。
蜀葵拿起帕子用力擦去眼泪,深恨作者坏心眼,那么美好的开端,却有这么一个不堪的结局:这个女孩子为何非要爱上王爷?既然爱上了,藏在心中就行,为何非要与王爷在一起?王爷既然要娶王妃,她为何还要留在王府,最后落得这样悲惨的结局?
她气恨恨地把书往地上一扔,把枝型灯熄得只剩下一盏,钻进缎被里悻悻然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