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阳索性解开束缚的表带,放在一旁,“笑笑,其实,我并非你看上去的那么一帆风顺。”今天见了陈母之后,她心里隐约有了结论,也有些内疚昨天自己对他的定义过于草率。她不言,陈修阳便接着往下说,“我母亲一直靠卖鱼养活我,对,就是沿街叫卖那种。早年间我们也是吃遍苦头,兴许也是一种执念,所以做了进出口贸易之后,我还是会主攻海鲜市场。”他说完轻笑一声,这会儿复盘自己过往经历让他自觉像是一个毛头小子,一个求爱心切的毛头小子,急于展示自己柔软的肚皮,好为了拿下心爱的姑娘。
去吃饭的路上二人相继无言。
江笑小的时候,有次暑假,她和江舟被程月华送去奶奶家,奶奶家在农村,俩孩子一下地儿看到两人高的玉米地和大片的池塘后,就像是脱缰的野马。
半大的孩子最喜农村的豁凉和无拘无束。
江笑一时贪玩,一个没注意跌进池塘里,爷爷奶奶在田里耕作,听到皮孩子们的叫嚷赶紧跑去,一把提溜起小孙女,心疼的不行,抱起来直往邻门赤脚医生家里跑。
好在没大碍,就是半夜里开始发烧。
江舟过于自责,总觉得是自己疏忽让小妹才凭受这苦,说什么都不肯自己睡,奶孙仨人就这么挤在一个床上。
奶奶给江笑喂了药,摇着蒲扇给俩孩子驱蚊,江笑疼的吭吭唧唧。
江舟见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他从带来的行李箱里掏出一本民间神话故事精选,小妹不哭,阿哥给小妹讲故事。
奶奶年纪大了,扛不住睡意,眼睛半眯半睁,摇蒲扇的手也跟着一会儿停一会儿动的。
渐渐的,江笑沉浸在神奇的女娲造人的故事里,娘娘随手搓一颗泥丸一丢就能变成小人。当时她听的津津有味,一时之间竟忘却疼痛,江笑鼻子喃喃回应阿哥,女娲娘娘定是显灵,才让笑笑不痛。
江舟拿着湿毛巾揩去小妹头上豆大的汗珠子,笑笑乖,娘娘心疼小妹了。
但如果真按照故事里说的那般,人类无非是从巨大水巢里分离出去的细小分子,我们怀揣着对世界的最高信服来到这个世界上,于是有了我们和人类衍生出的其他情感。
可是,长大之后,江笑知道世上没有娘娘,也没有泥人。
车子到地了。
江笑下车看着饭店招牌,有一瞬的错愕。
陈修阳这次带她来的饭店很接地气,接到什么程度呢?接到从外观上看起来就不像是饭店,属于她路过也不会多看两眼的地方。
饭店所属老城区,车位紧张,陈修阳把车停在住家户门口的斜坡上。他下车回头看了眼自己停的车位,位子很正,他很满意。
江笑想起来下午时候在他家看到摆放规整的玻璃杯,“陈先生,您有强迫症吗?”
陈修阳脚步一顿,“有点吧。”
江笑也没多想,现代人生存压力大,谁身上还没能有点心理疾病呢?
话赶话,俩人就走进小饭馆了,和门外破破烂烂相比较,门里简直大相径庭。
不是豪华,就是温馨。不大的庭院里,有小景,假山上涓涓细水往下流,池子里养满鱼,她不爱吃鱼,对鱼自然没多研究,单从这鱼的个头上来说,不像是菜市场上能见到的普通鱼类。
从后厨走出来一位戴着黑边黑扣厨高帽的长者,“陈总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让厨房准备。”
看样子他应该是这家私厨的总厨。
“没事的,我们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的,等下就还按之前的标准来。”
江笑看着陈修阳熟门熟路的模样,想着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
陈修阳引着她往楼上走,穿过长廊的时候,一个送菜的帮厨端着两盘菜从他们身旁经过,他朝陈修阳打招呼时脚下一个踉跄,盘子倾斜,菜水差点撒到江笑身上。
陈修阳眉心皱了皱,拉着江笑手臂,轻掩她后腰,带动人身子绕半圈,他神色不太好看,朝着帮厨说道:“当心点。”
帮厨看起来像是二十郎当岁的小伙,点头哈腰给江笑道歉。
比起差点被碰到,江笑更讶异陈修阳的反应敏捷,说实话,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那人轻挽她后腰的手还未撒开,隔着衣服还能感受到对方十指间的触感。
她抓了抓脖颈后的碎发,总觉得哪里痒痒的,“没事,没事。”
待帮厨一走,陈修阳顺势放下挽着她的手臂。
院内一景足够让江笑惊叹的,可是室内更加别有洞天,每张餐桌都是红木材质雕出来的,桌子和桌子间的造型也不同,古香古色却不显老气,随处可见绿植点缀。
陈修阳带她往包间里走,坐下后他把大衣脱下来,顺手接过江笑的外套,门口挂衣服的钩子上为了搭配店里的装修风格,也用红木做了一个造型。
中看的东西一向不太中用,只有一个挂钩,陈修阳把自己的大衣包裹住江笑的黑色羽绒服,一齐挂上去。
她看了一下墙上略显暧昧的两件衣服,随即低垂下眼睛。
“我刚创业的时候,因为忙,吃饭也总是不及时tຊ,有段时间胃也跟着不好,那时候什么也吃不下,朋友引荐到这里后,他家的鱼丸汤成了我的心头爱。”
江笑听的着实真切,她再忙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虽说程月华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但是程月华大抵也是护着她的,这种苦,她一概没有尝过。这席话听起来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慨。
有侍者进来添茶水,暂时打断二人的谈话,陈修阳嘱咐他们把毛尖茶水换成熟普洱。确实,这个点喝茶叶水,回去就该睡不着了。
“我上次说过,会来带你尝尝看没有刺的鱼。”
江笑手捧着杯子,呷着普洱水,上次陈修阳的确这么说过,她只当是对方随口一说,没想到今天果真兑现,“其实我现在看到鱼还会有阴影……”
陈修阳低声笑了笑,“没关系,尝尝看,不喜欢下次我们不来。”
下次……
她低声应下。
陈修阳转动手腕上的万国,“江笑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无趣的人?”
今晚上的陈修阳看起来和往常不大一样,尽管他神色上无他,但江笑总觉得他有种说不上的……低落,这种低落感在二人之间徘徊。
“我没有……”她的辩驳有些无力,她不想让对方继续坠落,随即补充,“陈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陈修阳索性解开束缚的表带,放在一旁,“笑笑,其实,我并非你看上去的那么一帆风顺。”
今天见了陈母之后,她心里隐约有了结论,也有些内疚昨天自己对他的定义过于草率。
她不言,陈修阳便接着往下说,“我母亲一直靠卖鱼养活我,对,就是沿街叫卖那种。早年间我们也是吃遍苦头,兴许也是一种执念,所以做了进出口贸易之后,我还是会主攻海鲜市场。”
他说完轻笑一声,这会儿复盘自己过往经历让他自觉像是一个毛头小子,一个求爱心切的毛头小子,急于展示自己柔软的肚皮,好为了拿下心爱的姑娘。
他甚至有些着急,倒不如面前姑娘就是世俗的种子,这样他只用拿出房产证车钥匙来讨她欢心。
江笑对于陈修阳的心里独白,只觉得惊叹,在对方表达自己的时候,不说话安静倾听也是一种礼貌。
“昨天也是我太过唐突。”从昨天之后他就暗下决定,以退为进也是一种策略,太直接真的会吓到她,他可不想再听到江笑骂他神经病。
果然。傻狍子上钩,嫩白小手来回摇,“没有,不是……”
陈修阳没有恋爱经历,这好像听起来一点也不酷,但这是真的,南来北往这么几年,主动往他身上贴的姑娘也不少,但他都没有动过恻隐之心,倒不是一心为了等心中的白月光,他当然也没有这么高雅。
只是他有野心,总想在事业上立足之后再谈儿女情长,头几年母亲也总在他耳畔絮叨,可眼见没效果之后,张敏茵也不再提了,至少他这儿子能平安长大,这对她来说就是上天给她的最好的钥匙。
经过昨晚的深思熟虑,他决定在江笑面前扮猪吃老虎,“江笑,我可以试着了解你吗?”
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
在上来的时候,江笑瞥到一楼有对小情侣,二人共分一块菠萝包,男生掰开以后,大块的菠萝内陷都分给了女生,自己只吃一些表皮,姑娘索性又将自己那份给男生咬一口。
正好俩人都尝到了内陷,有情才能饮水饱,可时至今日,她所有的相亲对象都没能让她有想结婚的冲动,用概率学来计算,她大概率也是找不到那个共分一个菠萝包的良人了。
她指间扣住杯壁,咬住唇。
从陈修阳的角度来看,她是在挣扎,至于她挣扎的是什么,他可能想死都想不到。
其实,她想的很简单,她想的是:肾虚会不会影响房事?
没容她回话,包间门被打开,主厨带着刚才的小帮厨来上菜。
鱼丸汤、火龙鳗鱼卷、边炉小吊牛肉……主厨报着菜品名字,她神色专注,一来是真的饿了,二来是窃喜被打断的话,不用回应感觉还不错……
陈修阳谢过以后,拿起江笑手边碗,先给她舀了碗鱼丸汤,“尝尝看。”
鱼丸到嘴口感细腻绵软,口味饱满,每嚼一下都在刺激着味蕾,她满意的点点头,“好吃呀。”
陈修阳泄下气,行,不拒绝有时候也是一种回应。
二人正在吃着,房门从外往里被推开,来人显得着急忙慌,“陈总,我听主厨说你今天也在这里吃……”
房门猝不及防敞开,江笑抬眸和门外人对上视线,那人说一半的话也停留在嘴边。
邓冉玉……她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