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尸体浑身上下都插满了弩箭的箭头，还是跪着的姿态，头低垂着，叫人看不清面容，可身上还穿着专属于程昭的那件战衣。
　　人人皆知，程昭是大楚第一位女将军，战袍乃是皇帝亲赐，只此一件。
　　所有人都看向那处，无人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连呼吸都变轻了。
　　“不可能！不可能！”
　　萧顾辞言站在城墙上，怔怔的看着程昭的尸体，嘴里轻声呢喃道。
　　他眼神呆滞，像是被抽走了魂一样。
　　被挂在城墙上的姜氏族人也早已经停止了喊叫，他们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许久，有一名姜氏族人喊道：“程昭！那是程昭！”
　　萧顾辞言放在身侧的手早已经颤抖不止，他浑身无力，却还强撑着：“来人，给本王将那具女尸抬上来！”
　　程昭的尸体被抬到萧顾辞言面前。
　　虽然已经过去两年，可程昭的尸体却神奇的并未腐烂，和刚死之人无异。
　　就连和弩箭箭头相连的血肉，都还和常人一般，只是那血，却早已经干涸，成了暗红色。
　　此刻，尸体已经被放平，程昭的面容就这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她还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萧顾辞言蹲在尸体前，看了许久。0
　　直到对上程昭的那双眼睛，他忽然觉得喉咙发干，仿佛有双无形的手紧紧的掐住他的脖子，叫他无法呼吸。
　　他想说这不是程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和程昭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就是程昭……
　　程昭已经死了，程昭已经死了！
　　这样的事实摆在眼前，萧顾辞言却无法接受，他将手放在程昭的长枪上，发出一声嘶吼：“啊！”
　　而程昭，从姜母从城墙坠落的那一刻开始，她便绝望的像是掉进了没有底的万丈深渊一样，万念俱灰。
　　尸体出现的同一瞬，所有的一切都浮现在程昭眼前。
　　她万千穿心而死，所有人都以为她通敌叛国。
　　最后一战，整整五万将士被狄戎三十万敌军围困，他们拼尽全力去战斗，却只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人人唾骂程昭，人人憎恨姜氏。
　　史官提笔，寥寥几个字：程昭，有罪。
　　皇帝心虚，命人花重金建了这巨大的忠魂碑，将程昭的尸骨压在忠魂碑下。
　　却也阴差阳错，将她的魂魄困在忠魂碑三丈之内。
　　所有的所有，不过是因为帝王的忌惮，不过是因为萧顾辞言对皇权的贪恋。
　　她程昭，从头到尾，只是别人棋盘的一颗棋子。
　　程昭只觉得自己的血凝成了冰，心也凝成了块。
　　所有人都死了。
　　和她一起出生入死，日日操练的五万将士；
　　她的父母、大嫂，还有樊南星和尚未成人的洛儿……
　　那么多的无辜之人，都枉死了。
　　程昭双腿一弯，跪在地上，她昂起头，冤魂中沁出血泪：“啊！”
　　“天若有道，就该还我姜氏一族一个公道！”
　　程昭看着姜母血肉模糊的身体，眼里浮现出湿淋淋的仇恨和痛楚。
　　她就像是一头绝望的野兽，痛苦的嘶吼，整片灵魂像是被人生生撕碎。
　　忽然一阵风吹过，程昭眼前一道白光一闪，眼前的所有全都消失不见，她彻底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再睁开眼，程昭躺在将军府的床上。
　　一阵风轻轻吹过，婢女禾儿推门而入：“小姐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