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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和刘颖姨懵懵圈的下跪。
  头磕的是很瓷实,坑坑作响!
  我也跟着跪下,连磕了仨响头。
  回去时爸爸背着我,舅姥姥仍沉浸在激动中,不停地朝我打听细枝末节。
  刘颖姨静静地旁听,像是受到启发,“舅妈,您这么一说啊,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事儿,黄鼠狼穿上人的衣服,扭腰摆胯的问路人你看我像啥?路人吓得妈呀一声黄皮子成精了!那黄鼠狼一下就变小了,也不会说人话了,路人回到家就生了大病,从此做啥啥不成,气运也不好了。”
  “对对对,大妹子,这茬儿我也有印象!”
  爸爸后知后觉的,“还有蛇呢,要先成莽,再成蛟,蛟龙最后在下雨天渡劫,看到它的人就喊龙啊,是龙!这蛇就算成事儿了,是不舅妈!”
  “嗯,这就叫讨口封。”
  舅姥姥总结,“甭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灵物要想成事儿,就得找人去封正,不过有的急于得道的,刚学会人话就出来讨了,样子都没变,气性还大,没讨到就会报复,栩栩看到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这说明已经成大气候了,这个封正,就尤为重要,封上了栩栩也会跟着沾大光,没封好,那就……”
  我眉头一紧,“会怎么样?”
  吃了我?
  “不说晦气的!”
  舅姥姥笑着拍了下我胳膊,“栩栩有福气,帮了人家大忙啦!!”
  我这才明白,原来胡姑姑所谓的‘帮’,是指的这个!
  一句话的事儿嘛!
  真有点后怕,她先前一直问我是什么,后来又说像什么!
  要是我自然课学的好点,对动物尾巴认识的全些,认出她裙摆外尾巴的品种,兴许就……
  妈呀。
  苍天保佑呀!
  后脊梁骨真后反劲儿的发麻呀!
  “梁老板,你这小闺女给胡家奶奶哄高兴啦,还让栩栩叫她姑姑,以后肯定会越来越顺的!”
  舅姥姥越说越高兴,好像我已经痊愈了似的,不过这话对我爸挺受用,“栩栩,你为啥说她长得像你三姑?真的像吗?”
  “嗯。”
  我点了下头,进屋后坐到炕边,“很像。”
  当时脑子乱的不行,吓傻了快,胡姑姑那种不怒自威的样子就让我想起三姑了。
  “栩栩三姑肯定人特别好吧。”
  舅姥姥接道,“不然胡奶奶不会这么高兴的。”
  “这个……”
  爸爸迟疑了下,“我姐吧,人品绝对过硬,就是嘴不好,脾气来了谁都骂,得亏栩栩没说这茬儿,不然这事儿……”
  “三姑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人。”
  我嘟囔着,“爸,胡姑姑说三姑以后会有大造化的。”
  在那个情况下,我完全忘了三姑的缺点了,只记得三姑舍身救我的事。
  再者,三姑对我没有脾气暴躁过,我一直很敬佩她。
  “好啊,好!”
  舅姥姥一挥手,“梁老板,你这小女儿心善,有贵人助力,大吉大利,既然胡姑奶奶都说话了,你们也别等我家那口子了,说实话,我听你说看过十几个先生心里也慌,别让我家老头子也伤了,明儿个一早,你们就动身去找这个沈万通吧,世间万物,都是卤水点豆腐,得一物降一物!”
  爸爸没意见,查了查地图,准备眯一觉,备足体力好开车带我去找这个沈万通。
  舅姥姥张罗了一通也准备回房间睡觉,刘颖姨却磨磨蹭蹭的不动弹,憋了会儿看向我,“栩栩,我妈她……没在留下什么话?”
  “没。”
  我老实的回,“她就说有贵人会帮我。”
  哎呀!
  她强调了贵人!
  人呀!
  我拍了拍脑门,奶奶是在提醒我呀!
  好悬没坏事。
  反应太迟钝了!
  “喔……”
  刘姨没多说什么,眼神有些暗淡,略微苦涩的笑笑,“我妈真是,就她刚走时我梦到过,瞅着我笑,后来就再没影儿了,我还寻思,要是哪块做的不对,她能托梦告诉我啥的。”
  默默的转身,刘颖姨抬手擦了擦眼角,“你说她都来表舅家院里了,都不说让我看一眼,她不想我,我还挺想她的,甭管多大的人啊,都得有个妈啊,老妈没了,回家喊一声,也没人应了……”
  “刘姨!”
  我撑着炕边站起来,“奶奶挺好的,她穿的就是那件黑底兰花的袄子,她说她很想你,但是不让我告诉你,她怕你惦记,现在她过得挺好的,你送去的东西她都收到了,很满意,你别担心!!”
  “啊?”
  刘姨含泪回过头,表情开心了几分,“真的?”
  我嗯了声,“姨,其实奶奶不给你托梦是好事,我爷爷也走了几年了,我奶奶从来没有梦到过我爷爷,我奶说,梦不到就说明在下面过得好,走了的人不想让家人忧心挂念,活着的人得朝前看,过好眼下的日子,你要好好的,奶奶才能放心。”
  “对,你说得对。”
  刘姨吸了吸鼻子,“谢谢你栩栩,姨谢谢你。”
  “不客气,我还要谢谢您和舅姥姥呢!”
  我说着,“大晚上出去找我,害你们都没睡好觉……”
  “嗨!这算啥!”
  刘颖姨挥挥手,情绪好了很多,:“快睡吧!你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我应了声,等刘姨把门关上了,才看向爸爸,“爸,其实临床的奶奶没跟我提刘姨,我刚才不算撒谎吧。”
  “不算。”
  爸爸很感动的样子,搂了搂我肩膀,“我老闺女长大了,会心疼人,这是我梁大友的福气呀,栩栩,爸爸真的没想到,你看到了神仙,人家要你许愿的时候,你首先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家里人,爸爸能有你这么个闺女,这辈子没白活呀。”
  诶——
  我看着爸爸爸泛红的眼圈,寻思寻思还是把心里话给咽了。
  哪好意思说,当时是吓蒙圈了呀。
  得亏没说错话,不然对方因为我没有得道升仙,记恨上了咋办!
  就我目前这半残体格,大概就得留在连山村享年十二岁了。
  ……
  天一亮爸爸就把我叫醒,准备出发去北江省了。
  刘姨和舅姥姥起早蒸了包子让爸爸带上,站在车窗外还在嘱咐,“梁大哥,咱这就算认识了,栩栩的病要是看好了,记得给我来个电话,以后来京中玩也要找我,我请你们吃饭!”
  爸爸拿出几百块钱塞给刘姨,嘴里直说麻烦她和舅姥姥了,昨晚还折腾的她跟舅姥姥满村儿找我,一点心意。
  刘姨和舅姥姥说啥都不要,一通撕吧!
  我都怕他们仨干起来!
  “大妹子,你就收下吧,我要不是着急走,还想去你妈坟地上烧点纸呢,她帮了我闺女大忙啦!”
  “啧!纸是瞎烧的嘛!”
  刘姨推开钱就横起眼,“我妈这每个七烧的都有讲究,梁大哥,你心意我领了,回头我去坟头会多念叨的,等栩栩病好了,我妈就高兴了,比你送多少纸钱都强,赶紧走吧,还要跑高速呢!”
  “哎呀,行吧。”
  爸爸见钱塞不出去,满是过意不去的点头,“谢谢你了大妹子,回头你们要是去临海了,一定要来我们家玩儿,就打听栩福轩,吃住我全包!”
  “行啦行啦,知道你是大老板,有钱人!”
  刘姨笑了笑,“我们这条件儿也不差,我表舅这你也看到了,啥都有,只要孩子病好了,吃啥都行!”
  说着,刘姨还特意走到我窗边,“栩栩啊,大姨给你说几句话!”
  我降下车窗,刘姨把头探进来,凑到我耳边小声地道,“闺女,姨给你道个歉,昨个来的路上,姨说车里有味儿,后来看你爸给你换药,姨才明白咋回事……反正姨这嘴巴快,你小姑娘脸皮薄儿,当时肯定伤你自尊心了,你别怪姨哈。”
  “大姨,我没事的。”
  她一说我心里真挺不是滋味儿,“您不用道歉的。”
  “苦了你了,遭这罪的。”
  刘姨轻叹一声,拍拍我背身,“以后身体好了,要好好孝顺你爸妈,他俩太不容易了,尤其是你爸,都多大岁数了,造的快没人样了。”
  我嗯了声,刘姨直起腰,大喇喇的对着我们挥挥手,“行了!走吧,有事儿电话联系!”
  舅姥姥也在旁边叮嘱着注意安全,“常来玩!!”
  爸爸启动车子,开出很远,我从倒车镜里还能看到刘姨和舅姥姥站在道边,执着的冲我们挥手。
  刚认识而已,但她们给我的感觉,就像久违的亲人了。
  车子渐行渐远。
  我从车窗里探出头,看向村子后面的大山。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黄绿交错的山林中,我看到临床的奶奶也在朝我挥手,笑的一脸和善慈爱。
  我怔怔的,眼忽的就酸了。
  直到爸爸让我缩回头,心绪还久久不能平静。
  “怎么了?”
  爸爸开着车看了我一眼,“你刘姨和你说啥了?”
  “没说啥。”
  我抿了抿唇角,“爸,她们都是好人,特别好的人。”
  “是。”
  爸爸点了下头,“这个大妹子和她舅妈都是热心肠的人呀。”
  “我这些天遇到了好些好人。”
  我垂下眼,“和尚师父,方大师,那个出马仙儿奶奶,都在帮我……”
  爸爸笑了笑,空出一只手抚了抚我后脑勺,“这说明我闺女心眼好儿,走哪呀,都能遇到贵人,早前儿的黄道士说的对,这就是场小劫难,好事多磨,渡过去就好了。”
  我看向他,“是你和妈妈好。”
  不然谁陪着我‘磨?’
  爸爸怔了下,有些失笑,“咋能扯到我和你妈呢?”
  “你们帮我治病,你们没有放弃我……”
  我说着,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爸,我花了家里这么多钱,你也没有怪我,我身上烂了,你也没嫌弃我,你帮我换药,你还跟刘姨说是你没洗澡,我知道你天天洗澡,三姑以前说你身上有葱花味儿你都不乐意,你好干净……”
  “闺女,不说了,咱不说这些。”
  爸爸眼泪也要出来,“栩栩,这回咱找到高人,掐了根儿,这些事儿就全翻篇儿了,你就记着,你是爸妈的命根子,只要你好,爸妈就好,爸妈为你做啥,都心甘情愿,行了,不哭,哭了眼睛肿不好看了。”
  我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缓和情绪。
  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跟着爸爸出门去看先生,我都会默默在心里计算花了多少钱,会琢磨先生说的话,他们一说‘另请高明’,我也很怕爸爸一咬牙说不看了,先回家吧。
  我从没想过死,但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闭眼就是怪声,心理都要出问题了。
  尤其是那个划车的男精神病,他喊什么给阎王爷报信儿,其实我当时特别害怕,我怕阎王爷真的接到了信儿,来抓我了可咋整。
  幸好遇到的先生大多是好人。
  他们让我对这一行当起了很多敬畏心。
  还有刘姨和舅姥姥这样的热心人。
  是他们,让我更珍惜这个世界,更爱我的家人。
  ……
  车子上了高速,全程大概600多公里。
  爸爸粗略算了下,大概要开七八个小时。
  他让我睡一觉,多休息。
  我睡不着,后腰的包长大了,一坐车就被磨破了,脓液隔着衣服渗出来,滋滋的疼。
  好在座椅靠背捂着,味道散不出来,我不想爸爸分心,就忍着疼,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爸爸一路狂飙,油箱都嗡嗡作响,每次一加速再轻踩刹车,我都会听到异响。
  就算我不懂车,也知道这趟之后,车子八成得提前退休了。
  进入北江省后爸爸下了高速,看着地图继续朝大宝县城开——
  纬度越高,沿途的空气越发的寒凉,在京中还能瞧到的依稀绿意在这边彻底消失怠矣。
  除了松柏,其它的树干枝杈上只剩零星的枯叶了。
  我忍痛上了一次洗手间,等爸爸时看着漫长的公路第一次体会到地大物博。
  即便凉风萧瑟,枝杈料峭,却天蓝气清,山脉连延,有一种广袤无垠的壮丽感。
  心胸也跟着宽阔许多。
  黄昏时分。
  终于到了地方。
  ‘镇远山’看似个山名,实则是个略微偏僻的小镇。
  这里地处长百山支脉,爸爸在大宝县买了地图,导游似的给我讲,这全县的地貌有丘陵,山地,平原,沼泽,河流,另外还有矿产,说白了,就是个有山有水有树林的地儿,自然资源非常丰富,绝对人杰地灵!
  爸爸啧啧赞叹,“白山黑水出豪杰,这种地方最藏龙卧虎,栩栩,你那胡姑姑肯定在这边修炼过,越林深草密的地儿越神奇呀!”
  我牵着唇角,有一搭没一搭的听。
  不是来旅游的,对这些介绍也不太感兴趣。
  到了镇里爸爸开始发懵,没个电话,去哪找沈万通?
  开车到一家小超市门前,让我在车里等着,他去买点吃的,顺便打听下。
  实在不成,今晚先找地方住下,休息一晚,明早再说。
  我嗯了声,等爸爸一进小超市,才咧着嘴稍稍挪动下后腰。
  整个座椅靠背的下半部分,几乎都要让脓液给渗透了!
  “栩栩,打听到啦!!”
  爸爸从超市一出来就满脸喜色,上车后递给我一袋吃的,“沈万通在这真是名人,刚我一问这超市的老板娘,她说这镇上的人都知道他,七八年前搬来的,一来就给镇里捐钱,修了路,建了桥,他们镇首富和他都是好朋友,这人呀,就住这镇远山里,上山后就能找到他了。”
  “离这远吗?”
  “不远不远,小镇一共也没多大,开车到那也就十分钟……”
  爸爸拿出一张纸,“你看,老板娘还给我画了线路图呢,她说呀,经常会有外地人过来打听沈万通,开啥豪车的都有,他们镇上人都知道,沈万通是大先生,一般家里有啥事儿的都想上山找他看,不过他有规矩,甭管大小事儿,一天就接待一位事主,很多人来了都得排队呢。”
  正说着,爸爸眉头一皱,“栩栩,你脚腕上的纱布开了吗?咋出来味儿了?”
  “没有!”
  我撑着笑,“爸,咱赶紧去找吧,一会儿天黑了,又得耽误一宿。”
  “对,抓紧时间!”
  爸爸不敢耽误,“天黑了不要紧,就怕要咱们排队,你这事儿排不起啊!”
  路很好找。
  开车穿出小镇商业街,直走,到达边郊的一处山林,大致地点就到了。
  爸爸开车围着山转了转,这片山势呈南北走向,北面的山坡很陡峭,山底是大片干枯尖利的灌木丛,南面的山坡较缓,顶部趋于平坦,山底部有一条三四人宽的土路,蜿蜒的向山上游走。
  “这就应该是了。”
  爸爸研究了一通在南坡山底停稳车,“栩栩,咱下车吧,顺着山道往上走,就能找到沈万通了!”
  一碰到我后背,爸爸当即大惊,“哎呀,栩栩,你这衣服都透了呀!”
  “没事。”
  我咬牙下来,嘶嘶的看着他笑,“后腰的一个包磨破了,爸,我忍得住,咱们上山吧。”
  “我先给你换药……”
  “不用!”
  我摆摆手,“爸,看完先生再换也赶趟。”
  一路都过来了。
  在这换也不方便呀!
  爸爸没辙,只得扶着我沿着路朝山上走。
  没走多远,就在南坡山脚的另一端看到了停靠的两辆黑色轿车。
  一辆是我二哥一直想买的奔弛。
  另一辆二哥也提过,好像叫宾利。
  “哎呦,好车啊,还是从京中来的呢。”
  爸爸惊讶的瞄了眼,“栩栩,看来这沈万通真是高人,不行,咱得快点,别到咱不给看了。”
  话是如此!
  我越着急越走不快!
  山路虽然不陡,却是一直往上,游龙般,延着这山林往上盘。
  爸爸看我腿脚吃力,就背着我走,可这不比平地,他每一脚都得高抬。
  人又上了岁数,体力跟不上,走了几十米他就气喘吁吁。
  再加上我重,别看我才十二,身高都一米六三四了。
  脸儿是小孩儿。
  身高已经媲美大人了。
  爸爸开了一天车,已经很疲惫,又背着我上山,真真挑战他极限来了!
  硬走了十多分钟,爸爸已是一脑门汗,怕我往下滑,他脊背就躬的很低,扛大包般,还得不停地往上颠我,每颠一下,我后腰就剧烈一抻,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
  忒疼!
  “栩栩,要不、要不你在这等等吧。”
  爸爸撑不住了把我放下,呼哧带喘的,“我先去沈先生家看看,行的话就找人下来背你上去,不然咱俩这么走,太、太耽误时间了。”
  我连连点头,“行。”
  这么背下去我也扛不住。
  爸爸将我扶到路边的树旁等候,走了几步他又不放心的折回来,“不行,有蛇来了咋整,你又不能跑!”
  “爸,这都啥季节了!”
  我愁的,“不会有蛇的。”
  “这深山老林的,一旦有野猪啥的呢。”
  爸爸四处看了看,躬身瞧见土路里面一棵粗壮的歪脖树,“哎,我知道了!栩栩,你在树上安全!”
  “啊?上树?”
  爸爸不给我拒绝的空间,扶着我过去,手在我腰侧固定,憋的脸色涨红,“一、二,起!!!”举重似的将我抬到歪脖树横生出来的枝干上坐稳,这才些微放心,“栩栩,你就在树上坐着等我,爸一会儿就回来了,记住,甭管遇到啥,都别动啊,等我回来!”
  我嗯了声,上都上来了,就没啥意见了。
  老实的坐在枝干上,山里树多,枯叶还没落干净,我坐上来,视线就有些受阻,爸爸一闪身就没影了,只能听到他脚步声越行越远。
  风簌簌的吹过来,我缩了缩脖子,倒有一点好,后腰的被脓液渗透的衣服很快就被吹干了。
  正无聊的看着地上的落叶失神,忽的听见声音,“姐姐……姐姐……”
  “谁?!”
  我四处看了看,都是树,土路上也没见来人,不由得有些心慌,“别装神弄鬼的,出来!”
  “姐姐……姐姐……”
  是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很稚嫩,“我在你对面的这棵树上……”
  对面?
  我抬起眼,对面是一棵笔直高大的松树,哪有人?
  “姐姐……你身上戴着东西……”
  小女孩儿的声音继续,“好厉害的东西,我害怕,你把东西摘下来,就能看到我了……”
  “!!”
  我吓了一跳!
  啥玩意?!
  鬼啊!
  想到这,我单手搂住歪脖树的主干,另一手护住胸前的护身符,撑着气势,“我不可能摘的!告诉你啊,我可是有大师庇佑的!小鬼儿要是敢招惹我,我就让它魂飞湮灭!灭!你懂吗,快滚!!”
  “姐姐,我不是坏人……”
  小女孩儿带着哭腔,“我死了,可我忘了家在哪里了……我飘到这里,阳光照得我脚没了……好痛好痛……我不敢再飘,就附在这棵树上……过路人都听不到我的喊声,就你听到了……姐姐,你帮帮我吧……”
  “我凭什么帮你呀!”
  她声音着实可怜,我也不敢松懈,“哪有人会忘了自己家在哪的,你骗人!鬼就会说瞎话!”
  “我没骗你……”
  她哭得回我,“我就记着走在一条路上,灰蒙蒙的大路,我好渴好渴,就喝了水,看到了一坐城门,好多人在排队进去,我跟在后面,可是到我了,守卫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不出来……他长得没有脸,好吓人,又凶巴巴的,我吓坏了,就跑了,不知怎么的,飘到这里来了,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怔怔的听,她说的怎么像我经历过得?
  “是不是一条特别长的路?”
  “嗯。”
  她应着,“路上开始没人,就我自己,后来我喝了水,就看到别人了。”
  对上了!
  我当时也很渴的!
  临床的奶奶说过,那里的水不能喝!
  会忘事的!
  “你喝完了就什么都忘了?”
  我追着问,“名字也忘了?”
  “我就记着好像叫什么妍妍,或是艳艳……想不起来了……”
  她呜咽着,“姐姐,我在这坚持不了多久的,这山里有些野兽我也好怕……你帮帮我,带我回家吧……”
  “我怎么带你回家呀,你都忘了家在哪,我更不知道你家住哪啊。”
  况且,她都、都不是人的。
  “你先带我离开这,去哪都行,姐姐,我在这会化了的,你别戴着那个东西,找把黑伞……”
  我正侧着耳朵听,哭音儿忽然就匿了。
  没待我问,土路上就传出杂乱的脚步声,隐约的,还有男人咳嗽的声响。
  我探了探头,枝杈枯叶有些遮挡视线,脚步声近了的时候,我看到山路走下来了三个男人。
  都穿着正装西服,其中两个比较年轻,搀扶着一个和我爸爸年龄差不多的长者。
  那个长者一直在咳嗽,面容憔悴,身体欠佳的样子。
  三人边走还在小声地说着什么。
  长者一直在叹气,没多会儿,就到了我视线盲区,朝着山下走远了。
  我这位置还算隐蔽,又在树上,下山的行人不是故意偏头朝这边看,一般发现不了我。
  待他们走远了,我寻思那个小女孩又会说话了。
  没成想,那三人刚离开,又有脚步声传来了。
  爸爸回来了?
  我心里一喜,就听脚步伴着说话声响起,“让他们先走,他需要安静。”
  不是爸爸!
  可这声儿……
  怎么有点耳熟?!
  我拨了拨枝杈,努力的探头朝土路上看,入目是男士皮鞋,黑色的西服裤管,视线一点点的向上,猛地对上了一张微微躬身正疑惑的看过来的脸——
  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张脸先是一怔,眸眼微眯,“梁栩栩?”
  没等我反应过来,忽的严厉非常,“能耐的你,还上树了!给我下来!!”
  “妈呀!!”
  我被他吓了一跳,好悬没从树上掉下去,手忙脚乱的抱住树干,就看他迈着长腿拂开枝杈几个大跨步进来,抬眼就瞪向我,“怎么着,在医院死不成又跑歪脖树这来上吊了?给我死下来!!”
  “……!!”
  说实话,他冲进来这一刹那我都没想起来他名字。
  完全被他那‘杀千刀’的气场给吓毛了!
  比被那个看不到的小女孩儿搭话还邪乎!
  “小姑娘?你怎么在这了?”
  成琛身后紧跟着的就是周子恒,他看到我也是一愣,“怎么还上树了呢,得亏我老板耳朵灵,说有声音,不然我们还发现不了你呢,愣着做什么,快下来呀。”
  “我这……”
  爸爸好不容易给我举上来的,你说下就下啊。
  歪脖树的枝杈高,坐在这儿,他俩都在我膝盖偏下的位置,让我怎么下去?!
  硬蹦?
  就我目前这腿脚……
  不方便啊也。
  一时间不知怎么解释,尤其那个成琛还对我吹胡子瞪眼睛的,张了张嘴,我完全忘了出院时看到A901还想着跟他道谢的事儿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不用你们管,我等我爸。”
  “你爸爸在哪了?”
  周子恒四处看了看,“他把你放树上的?为什么呀。”
  “他怕有蛇……”
  “呵!”
  我刚要解释,成琛就对着我冷笑一声,“梁栩栩,梁叔叔前天还跟我说,你病好了,他带你回老家了,你家不是在临海吗,怎么到这深山老林里了,他还给你放树上了,是想你抑郁症自我了断的快一点?”
  “我爸跟你说我病好了?”
  我愣了愣,“你给他打过电话?”
  哎~
  爸爸咋没告诉我?
  哦,对了。
  爸爸一直忌讳被人知道我被鬼缠了。
  除了小乔叔叔和他打听先生的哥们朋友,其余人问起我来爸爸都是胡编乱造含糊其辞的。
  就算成琛打过电话,爸爸也没必要特意跟我说呀。
  “小妹妹,你说实话,你怎么到树上的。”
  周子恒满脸担心,“梁总那么担心你,他怎么会把你自己放在这儿,你这个抑郁症是很危险的……”
  “给她父亲去电话。”
  成琛拿出手机递给周子恒,眼睛看着我,跟要吃了我似的,“问问梁叔叔,走的时候是不是忘了给梁栩栩留根绳子了。”
  “哎,你……”
  我气堵得慌,“我没想死!”
  一碰到他俩怎么就开始掰扯这个了!
  “我懂,都这么说,小妹妹,你要敞开心扉啊。”
  周子恒蛮同情的看了我一眼,一副很了解我‘病情’的样儿,接过手机就去旁边打电话了。
  我无语的,都这样了还往哪敞!
  还不如让我跟那小女孩儿唠唠呢!
  “老板,打不通。”
  周子恒转回头看向成琛,“那边好像关机了。”
  “关机了?”
  成琛锐着眸眼杀向我,“你爸呢?”
  是啊。
  我爸呢!
  别是走丢了!
  成琛紧着脸,“梁栩栩,你本事不小,跳楼不行改上吊,我说你死远点,你就跑到这边……”
  “行啦!你别说话啦!!”
  我忍无可忍,“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长得丑就算了!还一直对我吼来吼去!我告诉你一百八十遍了,我没有抑郁症,那什么病我都没听说过!我也没想死!没想死!没想死!这里离我家那么远,我从地图上找都费劲!闲的抽风跑这来自杀!”
  气炸了要!!
  成琛微怔,梗着脖子略微惊讶,好一会儿才微添了下薄唇,喝出口气,似笑非笑的,“你要是不想死,怎么……”
  “你别说话!!”
  我气猴猴的,烦死他了!
  长得本来就像个坏人,一张嘴还跟吃枪药似的!
  我打小哪受过这气。
  就是我那左青龙右白虎的二哥,也得让着我!
  “梁栩栩,我是要告诉你……”
  “我不需要!请你保持沉默!我一句话也不想听你说!周子恒,你过来!!”
  “啊?哎,哎。”
  周子恒懵懵哒的看向我,唇角还带着一丝憋不住的笑意,就在我骂成琛的时候,他就有些忍不住的样儿,冷不丁的被我喊一嗓儿,像没反应过来,“怎,怎么了?小妹妹,我可没像老板那样……嗯哼,我说话还蛮注意的,其实呀,我们主要是担心你,你这个行为……这很危险嘛。”
  “麻烦你,给我爸爸再打打电话。”
  我缓了缓情绪,周子恒人还是很好的,起码温和嘛,我向来对事不对人。
  “我爸是带我来找山上的沈万通沈大师的,他年纪大了,背不动我,就让我坐树上等他一会儿,他先上山去找沈大师了。”
  “他去找沈大师了?”
  周子恒愣了下,“我们刚从沈大师家里出来,下山的一路没看到梁总呀。”
  拨出号码,他对着我摇头,“小妹妹,那边还是提示关机,难不成梁总手机没电了?”
  “梁栩栩,你……”
  “沉默!!!”
  成琛一出声儿我就跟要咬他的样儿,转回头我就可怜兮兮的看向周子恒,“那你说,我爸爸他能走去哪了?”
  真迷路了?
  “噗~”
  周子恒极不合时宜的发笑,见我一脸着急的又赶忙把笑憋回去,清了清嗓儿,“别着急小妹妹,我再给沈大师那边去个电话,看梁总是不是已经到了。”
  “好,谢谢你呀,麻烦了。”
  我颠颠的点头,眼尾瞄到成琛,他现在火气倒没那么冲了,站那微侧着脸,时不时的用指尖拂一下鼻梁,听到我道谢,唇角轻呲一般的牵了牵。
  “沈大师那边说没见有人过去。”
  “啊?”
  我一听就急着要下去,人丢了得赶紧去找呀!
  “可能是走错路了。”
  成琛接道,“半山腰有处人字形岔路,都是通往山上,不过一条直接通往沈叔家里,另一条是小路,会绕很大一圈,梁叔叔八成是走错了。”
  “老板,那我去追追吧!”
  周子恒把手机递给成琛,扔下一句话就往土路上奔,“小妹妹你别急,梁总那年纪走不太快的,我肯定能撵上!你赶紧从树上下来,危险呀!!”
  “哎!”
  我不好意思的,“太谢谢你啦!”
  “喂。”
  成琛眸底压着情绪,音儿低低沉沉的,“梁栩栩,你是不是谢错人了。”
  “我也谢谢你行吗。”
  我态度一般,“请你离开吧,我要在这等周子恒和我爸爸。”
  真被他吓到了!
  长得一脸厉色就罢了。
  声音还跟低音炮似的。
  刚才他看到我时那一喝,我都感觉地雷在耳边爆炸了。
  好悬没给我从树上嘣下去!
  现在心里都是阴影。
  “等?”
  他微微蹙眉,抬起腕表看了眼,“再过半个小时,天就黑了,这里可没灯,听沈叔说呀,这山里灵物多,一到了晚上,就都出来呼吸吐纳了,有些小动物,忽然就会说人话了,摸摸你的脚啊,摸摸你的脸,然后问你,小姑娘,你看我……”
  “你看我像什么是不是?你像精神不好!!”
  我硬着头皮,“少来那套,不用吓唬我!”
  “好。”
  成琛点了点头,嘶了口气,“你在树上待着吧。”
  看看看!
  那死出儿!
  我别过脸抱着树干不说话。
  走就走吧!
  我能坐住!
  我后腰不疼!
  我能等到爸爸回来的!
  成琛也没说再给我递个台阶,高大的身形一转,蛮潇洒的就走了。
  “……”
  我抱着树干歪头偷瞄,他在土路上一晃就没影了。
  嘿!
  真走了!
  这浑……
  不爽了两秒,立马就想开了,他这人阴晴不定的,一看就不好相处,指不定一会儿还得训斥我,说我有啥症,走了好,大家都消停。
  沙沙……沙沙……
  枝杈被风吹得不断响动,我激灵了下,想了想,还是得先下去,慢慢往山上走一走,迎迎爸爸和周子恒,干等着心里太慌。
  目测了下高度,我忍着后腰的疼挪了挪位置,暗自模拟着落地程序。
  脚疼,不能直接着地受力,必须起跳高些,然后肩膀触地,顺势来个前滚翻或是侧滚翻,地上有很多落叶,山里土也不硬,应该不会受伤。
  默默做了个深呼吸,我抿起嘴唇,双手用力一撑,走你!!
  “哎!”
  “梁栩栩!”
  我这一跃,成琛不知道从哪忽然蹦出来了!
  他整个人迎面过来,伸出双臂就要接住我,可他不知道我是体校出身,半职业艺术体操运动员,就算身体虚弱,爆发力也搁这,胳膊一称跳的就高,他身体一迎,我重心非但没低,反而对着他脸就去了!
  按我以前的身手,大概就能撑着他的头顶,借力后顺势来个空中三百六十度,完美落地!
  奈何我现在是个半残,没那本事,再加他预估错误的前提下,我在半空直接就正面卡到他肩上了!
  怕摔我就只能搂住他的后脑勺!
  活生生的给他来了记正面锁喉!
  重力推得成琛连连后退!
  “哎哎哎!!”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我薅着他脑后的头发也吓得连声惊呼,“小心小心!”
  ‘嗵!!’
  他退了几步背身撞到了对面的松树,刹那间,我清楚地听到一记女孩子的尖叫,“啊!!!”
  不是我的声音,更不可能是成琛的,我懵了半秒想起来,是那个和我搭话的小姑娘!!
  可我没看到她,只听她惨叫了一声,下一瞬,我就顾不得她了,成琛借助松树终于站稳,双手登时扶住我的腰侧,脓包的痛感令我面目狰狞,“啊!!别动我!疼呀!!”
  “……!”
  成琛似被我的声音烫到,慌忙的松开手,双臂投降般抬高到身体两侧,“你没事吧。”
  “嘶嘶,呃……”
  我哼哼了两声,摇了摇头,“没,没事。”
  “那,你这……”
  他抬脸看着我,“方便下来吗?”
  “啊?”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向他,空气瞬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妈妈呀。
  好一言难尽!
  就算小时候和长辈玩骑大马,也是后脖子,现在……
  怎么看,怎么别扭……
  “?”
  他见我不答话,微挑了下眉,重复道,“方便吗。”
  “这个……”
  我吭哧瘪肚的看他,“不太方便。”
  “意思是……”
  成琛哑然,“你就要这么待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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