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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力地仰躺在榻上,姜清慈彻底领悟了一个真理——永远不要相信上司的任何鬼话。
  即使这个上司长得一副好皮囊。
  沈确慢吞吞擦去面上的水痕,起身从几上拿过一杯茶,已经凉透了。
  但是此情此景,再叫宫人来添热茶也不妥,便托着她的后脑勺让她靠坐在自己怀中,将水递到她嘴边:
  “润润嗓子,姜卿。”
  姜清慈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她还没完全缓过来,眼尾泛红,黑睫挂泪。
  发冠早已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散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柔和了平日里的男装带来的硬朗,明明是嗔怪的眼神,挑眼之间却尽是风情万种。
  沈确被她看得心神微动。
  好像把她囚禁在身边,好想让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长睫遮住眸底肆意生长的占有欲,固执地扣紧了搭在她腰间的手掌,低头贴着她的耳迹,声音低哑:
  “姜卿要是不嫌脏,朕喂你?”
  她动了动手指,却抬不起来胳膊,只好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
  “我自己可以。”
  声音也有气无力,很哑。
  沈确没再强求,不厌其烦地在木榻和茶几之间来往。
  因为失水过多,接连几杯水灌进去仍旧不解渴,到最后索性直接盘腿坐在几前抱着茶壶直接灌。
  沈确漱过口出来,见她恢复了精神,单手撑着腮坐在她对面,笑眯眯地在她已经湿漉漉的官袍上扫了一眼:
  “朕要去沐浴,姜卿一起?”
  “不去。”大抵是两人已经坦诚相见过多次了,姜清慈也懒再拿捏什么君臣之礼,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我自己可以回去沐浴。”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色诱这种把戏,有一次两次就够了,再多了她吃不消。
  “气呼呼的,像个河豚。”沈确食指在她脸颊上戳了戳,自从她回来以后,他就很就没有在她脸上看见过这样生动的表情,终究还是没忍住,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角,“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他那双眼睛实在漂亮,流光溢彩的,好像藏纳着天地。
  姜清慈连忙别开头,唯恐自己一不留神再被蛊惑,冷硬地拒绝:“不要。”
  “我不弄你了。”沈确轻咬在她的唇畔,眼尾下垂,寻找着她的目光,让她看着自己,“好不好,小和姐姐?”
  姜清慈眼皮子一跳:“你怎么……”
  后半句疑问没问出来,就和他对上眼睛,一个被藏在记忆深处的影子也因为这句话跳了出来,鬼使神差地,她点了头。
  一直到被他拦腰抱起放进后殿的温泉,姜清慈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在还没有顶替兄长的身份之前,她叫姜清和。
  因着顾宴礼的关系,她经常跟着他出入皇宫,一些年纪比她小的皇子皇女,便会礼貌地唤她一声小和姐姐。
  但她也知道,她一个王府幕僚出身的女子,是担不起这声“小和姐姐”的。
  他们之所以对她以礼相待,是因为她身边站着的是顾宴礼,是以姜清慈每次都是礼貌地客套回去,然后哼哧哼哧迈着腿跟上顾宴礼的脚步。
  即使他从来不等她。
  就是不知道,沈确会是这些皇子皇女中的哪一个?
  姜清慈把记忆翻了个底朝天,却是无果,那些被深埋在记忆里的脸,早已随着时间的过去而全部变得模糊,她找不到任何一张能和沈确搭得上边的脸。
  但她又实在不好意思去问他到底是哪一张脸,便只剩下沉默。
  沈确这次倒是言出必行,从头到尾都是安安静静地,替她擦干身体和头发,将她抱上床,动作轻柔地将她揽进怀里。
  目光澄明,全无杂念,神情虔诚又专注,像侍奉在神明身边的信徒。
  姜清慈被他看得脸上发热,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月色如水,从窗户照进来,在殿前的地上被打碎,斑驳零碎。
  夜晚的昭华殿也是冷冷清清,更漏声断断续续,过了没多久,外面应该是下雨了,雨打芭蕉滴答滴答,树影横摇,不见月光。
  若非身后还贴着一个宽厚炙热的胸膛,姜清慈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南蛮。
  下个没完没了的雨,被雨水激荡而起的潮气,卷席着木板腐败气味在空中冲散开,老鼠虫子在角落里窸窸窣窣,嘎吱嘎吱是硬壳虫从罐子里爬出来的声音。
  因为病重,她没办法将那些不速之客赶走,只能强忍着老鼠从她的脚背上踩过的恶心,望着黑漆漆的、还在往下滴水的横梁,一次次期盼着死亡能够早点眷顾她。
  那段记忆太深刻了,即便是刻意被压下去很多次,却仍旧会在某个时候被反复想起。
  孤独,无助,绝望。
  情绪一层叠上一层,最后堆积成山,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很冷吗?”
  压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含含糊糊的,夹杂着困意。
  “没有。”姜清慈摇摇头。
  落在腰上的那只手缓缓松开,摸索到她的手背,手指挤进指缝,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热量从他的掌心传递给她,驱散了雨夜带来的噩梦。
  “小和姐姐。”
  “嗯?”
  “没什么。”身后似乎笑了,下颌在她的颈窝蹭了蹭,“你要是睡不着,我们继续做好不好?”
  姜清慈又翻了个白眼,抽不开手,只好用手肘凶巴巴地捅了捅他的腰,以示警告。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沈确笑得肩膀颤抖,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叫你小和姐姐?”
  姜清慈抿抿唇。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想做回自己。
  但她又不想放弃眼下已经到手的这一切,权利,官位,和声誉——虽然她本来也没这东西。
  和往常一样,天还没亮,姜清慈就偷偷离开了昭华殿。
  刚下过雨,空气中都是泥土的清香。
  没敢吵醒门童,她是从后门溜回去的,走到寝房门口抬头,屋内明亮的烛光明晃晃的,刺得她眼皮子疼。
  房门大开着,正对门的八仙桌旁,坐着顾宴礼。
  宽肩窄腰,脚踩紫金莽长靴,双腿敞开,抬眼看来,周身满是肃杀之气:
  “昨晚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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