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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望秋没想到追求刺激是要跨越阻碍的。
  还是翻墙这种技术活儿。
  “这就是你说的追求刺激?玩‘逃学威龙’?”
  林望秋跟着江待来到学校的南门,高高的围栏像是黑着脸的守卫。围栏外面是车辆川流不息、繁华的街道,这是众生(“学生”的“生”)向往的世界。
  “既然要追求刺激。”
  那就贯彻到底?
  林望秋咽了口口水好容易将这句话随着口水一起吞入腹中。
  好险,差点儿就接了。她暗暗舒了口气,幸亏这次嘴把门儿了。
  江待接着说:“当然得出去,你在学校里指望追求什么刺激?”
  林望秋:“我不会翻墙,这围栏这么高,谁翻得出去?”
  她觉得让她从下面的缝隙里钻出去都比让她翻出去要靠谱。
  江待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抬脚踩在石基上,右手抓住栏杆:“你踩着我上去。”
  “等等!”林望秋举起双手表示自己需要缓一缓,“你确定这里没监控?”
  江待算是看出来了,她压根没做好准备。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出不去,他身体放松下来,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倚靠在栏杆上:“当然没有,我都从这里出去过好几次了。”
  呵,我看你这轻车熟路的样子就知道你是个惯犯。
  逃学可是个严肃的事情,虽然下午没课,但林望秋仍然很谨慎:“回来的时候遇到老师怎么办?”
  “你目光还挺长远的。”江待颇为无奈,“要是害怕我们现在就打道回府。想东想西的可没法儿追求刺激。”
  他作势要收腿离开。
  “等等!”林望秋拉住他,一脸视死如归,“你给我站好了!”
  江待意外地挑了挑眉,倒也听话地将脚放了回去,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吧。”
  林望秋一只脚踩上他的腿,一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抓着江待的肩膀:“你……你站稳了啊!”
  江待左手托住林望秋的腰,她的腰很敏感,没忍住颤了一下。他依着她的腰部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推了上去:“该站稳的人是你。”
  猛然增加的高度吓得林望秋双手紧紧抓住栏杆,她试着抬脚越过栏杆,但是好像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
  “你踢到我头了。”
  江待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抱歉抱歉。”
  林望秋拼尽全力抬腿也仅够到栏杆最上面,但是无法再用力,她很怕她的校裤会裂开。虽然脚可以越过栏杆,但身子出不去。而且她的腿因为用力过度抽筋了,她疼得抱着江待的脖子就从栏杆上摔了下来。
  “啊——”
  林望秋尖叫一声,但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江待单手抱住她的腰将她接住了,这姿势实在称不上唯美,甚至很怪异。林望秋像是被江待单手抱腰夹在腋下一样,整个人腾空而起,脸对着近在咫尺的地面,她一时都不知该夸他力气大还是自己体重轻了。
  “放我下来!”林望秋恼怒道。
  “哦。”
  江待将她平稳放到地上后手才从她腰上离开。
  林望秋仍心有余悸,即便站在地面上还是要扶着栏杆,连连摆手:“这个方法不可行。”
  “那你坐我肩上。”他声音平静,脸色都不带变。
  “哈?”
  林望秋震惊地一歪头,脑袋“哐当”一声撞到栏杆上,疼得她眼冒金星。
  江待:“你激动什么?”
  林望秋揉着脑袋,眼里的震惊半分不减:“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激动了?”
  这人是怎么做到用一种谈论天气的语气说出这么羞耻的动作的?
  江待催她:“赶紧上来。”以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
  你凶什么凶?
  我上去不就是了。
  江待已经蹲下身子,林望秋忽略心中的羞耻坐到他宽削的肩膀上,一时难以保持平衡,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颤抖着嗓音:“我感觉我要摔下去了。”
  “不会。”江待双手分别抓住她左右两条小腿,轻松站了起来,“你爬到栏杆上去。”
  达到这样一种高度,林望秋很轻易就坐到了栏杆上。但横栏很细,她抱着与栏杆相连的石柱才勉强坐稳。
  明明现在怕得要死,她却还是低头关心江待:“你怎么办?”
  哪知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着退后几步:“我要是出不去,咱俩都别想出去了。”
  然后小跑几步,踩着石阶,抓住低一级的横栏,右手撑起整个身体越过围栏,一个漂亮的转身,完美落地。
  整个过程甚至tຊ不到三秒。
  很多年后,青江一中已经不再流传关于江待的传说。但他的这招“鲤跃龙门”还是深深地刻在了林望秋心里。因为他让那时的她相信,中国功夫是真的存在的(现在想起来很弱智)。
  尽管后来何魏然告诉她,翻墙是绝大部分男高中生的必备技能,但在林望秋的心目中,那天江待越过围栏的身姿的英勇值却不减半分。
  “我要怎么下去?”林望秋紧抱着石柱问江待。
  “跳下来。”
  没开玩笑吧?就这么跳下去会摔成肉饼的。
  但江待的表情还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跳下来吧。”江待又重复一遍,这次语气温柔很多,像是在轻哄,“我会接住你的。”
  “你……你保证。”
  “我保证。”
  他说得很笃定,林望秋恐惧的心变得安定下来,她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数三声就跳下来。”
  “一——”
  “二——”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在作祟,林望秋数到二的时候忍不住向下瞟了一眼。骇人的高度使她心底一慌,双目眩晕,还没数到三就撒了双手从围栏上摔了下去。
  “救命!”
  江待脸色一变,迅速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接住林望秋。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形一顿,后退一步才稳住了身体。
  林望秋正面摔进江待怀里,双手紧紧揽着江待的脖子,腿盘在他的腰上,像个树袋熊一样,紧闭着眼,嘴里还不停喊着“救命”。
  她的身体紧绷着,江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已经没事了。”
  听到这道声音林望秋缓缓睁开眼,果然已经到了地面上。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动作,她松开江待立马就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她刚刚在干嘛?
  她是直接跳人家怀里去了吗?
  林望秋脑子里天人交战。
  她脸上藏不住事儿,情绪尽然外露,那股子显而易见的羞怯江待一览无遗。
  见她这样子他很想笑,但好在林望秋并没有注意到他浅弯的嘴角。
  一时相顾无言。
  江待率先迈步沿着街道向前走了,见林望秋还别扭地站在原地,回身叫她:“跟上。”
  他站在原地等她,林望秋几步就追了上去。
  两人并排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上,林望秋悄悄侧目去打量身边的少年。
  阳光已经不似中午那样刺眼,穿过茂绿稠密的树叶在少年的发顶、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树荫下林望秋看见江待流畅的下颌线,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将他的肤色衬得更白。她再略略抬眼,只见他神色极为平淡,好像刚刚接住她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江待双手插在兜里,脚步刻意放缓,显得极为悠闲。
  但他这副闲散静如秋水的样子却狠狠刺痛了林望秋的眼。
  她心里兵荒马乱,他却悠哉游哉。
  怎么能这样?
  一路上林望秋都憋着一股不知名的闷气。
  她跟随江待来到一个极具蒸汽朋克风格的车行,门口坐着一个看报的大爷,里面活跃着七八个花臂青年。
  林望秋不动声色地往江待身后缩了缩,极小声道:“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江待忖度着她这话的意味:“你觉得我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林望秋认真道:“不像。”
  他愉悦地笑了笑:“那你可看走眼了。”说完他让林望秋在看报大爷身边的空余小板凳上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在这儿等我。”
  安顿好林望秋后江待就走进了车行里。
  静谧的夏日午后只有树上的知了在叫,但蝉鸣一阵后很快也被热得偃旗息鼓。
  林望秋双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的蚂蚁,一旁的大爷忽然放下报纸凑过来问她:“丫头,你和那小子什么关系?”
  林望秋古怪地看他一眼:“您说江待?”
  “对啊。”
  “你和他什么关系?”
  “嘿,你这丫头,还反问起我了?”大爷很意外,但还是回答她了,“我是这儿的老板。”
  真没想到他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居然还挺潮的。
  林望秋又问:“他经常来这里吗?”
  “以前来得多,这两年偶尔才来,我今年还是第一次见他。”一连回答了林望秋两个问题的大爷忽然就反应了过来,有种中套的气愤,“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和这小子什么关系?”
  这大爷这么问,是不是意味着她是江待唯一带到这里来的人?
  林望秋郁闷的情绪消散,乐着说:“同学。”
  大爷不相信:“同学?”
  “嗯呐。”她语气难得这么软糯,“真的,不骗你。”
  “是关系不一般的同学吧?”大爷一脸看穿一切的表情。
  林望秋没回应。
  似乎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低沉地由远及近地响起,江待开着一辆黑色仿赛摩托车从车行里疾驰而出。他并没有戴头盔,黑发被因高速而形成的烈风肆意地吹起。身上的校服与这辆酷炫的机车搭配起来明明应该极为不协调,但在他身上却毫不违和。
  林望秋无意识地站了起来,连身后的小矮凳被碰倒了也没发觉。
  摩托车停在她面前,江待长腿一伸,稳稳撑住它:“头盔戴上,上来。”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了,阳光下乱蓬蓬一片,毛茸茸的。
  林望秋扫了一眼,看见车把上的头盔锁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头盔,疑惑地问:“就一个?你呢?”
  江待将那个黑色头盔拿了下来,举到林望秋头上,神色寡淡:“话那么多,先戴上。”
  他正要将头盔给她戴上,林望秋拦住他的手,问出一个她认为至关重要的问题:“你有驾照吗?”
  未满十八岁好像不能考驾照吧?
  江待拿着头盔的手搁在林望秋肩膀上,垂在她身后,将她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有,没带’和‘没有’,你更愿意听哪个?”
  你猜我愿意听哪个?
  不都是无证驾驶吗?
  被捉到要被请到警察局喝茶的那种。
  果然够刺激啊!
  林望秋高情商地回复:“我哪个都愿意听。”
  这个回答和“哪个都不愿意听”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话说得我爱听。”
  江待替她将头盔戴上:“上车。”然后把挡风镜推了下来。
  戴上头盔的林望秋脑袋沉了不少,她走到摩托车后面,被这后座的高度给震惊到了。
  这能坐人?
  林望秋扶着江待的肩膀一用力,他左边身子被她按的一沉,勉力撑住后竟笑了:“力气这么大?”
  但是戴着头盔的林望秋没听清,好不容易才坐了上去,终于松了口气。
  江待对一旁看戏良久的大爷说:“老爹,借个头盔。”
  大爷气哼道:“追小姑娘的时候才想起我这老头子。”
  他卷起报纸进屋,再出来时拿了个头盔递给江待。
  江待接过,对大爷说:“谢谢老爹。”然后就将头盔戴上了,关于“追小姑娘”这四个字并未辩驳。
  摩托车重新开动,林望秋被冲势带着身子向前猛然一倾,下意识就抱紧了江待的腰。
  车子载着两人疾驰出车厂,一直开到开阔的公路上。
  风驰电掣间耳边全是呼呼而过的风声,两侧的风景都成了虚影,飞快地向后倒退。起初林望秋还很害怕,因为江待开车的速度太快了,她以前哪怕是坐汽车都没这么直面地感受过“速度与激情”。
  后面她渐渐开始享受这样的激情,呼啸的风将大脑吹得麻木,也将她的不快与烦恼通通吹散。
  原来追寻刺激真的可以排解烦恼,现在她的大脑白茫茫一片,什么都不用顾虑,什么都不用思考。头盔将她隔绝在一个很小的世界里,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不再与她相干。
  她甚至希望江待可以永远开下去,一直不停下来,直到开到世界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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