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镇,陈家村。
妃湘懒洋洋地迈进院子。
“少爷,你叫我?”
一个头戴儒巾,身着长衫的青年正在弯腰拾书,阳光照在那张干净俊逸的脸上,也化不开他周身的冷。
此人正是在乡试中夺得榜首的解元君,陈修齐。
“阿丑,把书都收起来吧。”
而她暂时是陈修齐貌若无盐的婢女,阿丑。
妃湘看着院子里铺了一地摊开晾晒的书。
“不是早上才拿出来晒的吗?”
“唐家的人要来,家里没地方落脚。”
喔,唐家啊……
要说陈修齐的心愿,那便是考取功名,向唐家提亲。
陈、唐两家是世交,陈修齐与唐小姐自小就被订了娃娃亲。
但陈家后来家道中落,唐家不仅见死不救,甚至对这门亲事绝口不提。
陈修齐靠自己苦读一路过了府试、院试和乡试,就在这时,许多年不来往的唐家突然重提亲事。
这些年陈修齐一边给人做工一边读书,穷苦度日时唐家未伸过一次手。陈家家变后他的父母双亡,无钱下葬,走投无路的陈修齐在唐家门前,跪来了两口棺材,这是唐家唯一一次‘雪中送炭’。
“少爷要娶唐小姐了?”
“陈家从不失信于人。”
陈修齐并不看她,只专注收拾书卷。
“可你没当解元之前,唐家似乎并不想你做他们的女婿。”
陈修齐抬眸,静默一瞬,道:“你如何知道?”
阿丑是外乡人,头上一根稻草,身后两具尸体。
陈修齐安葬了她的双亲,阿丑从此成了他的婢女。
但那也仅仅是三个月之前的事,她又为何会知道唐家对他如何?
妃湘眨眨眼,道:“葛大娘说的。”然后弯腰也开始拾书,忙转身背对他。
陈修齐不再说话,他的话从来很少。
此刻他默默将书一本本叠好,吹干净上面的落叶,再摞的整整齐齐。一阵风吹过,带起他宽大的袖摆,日光下,青年面白如玉,高鼻薄唇,眉眼温润,却目光静冷。
“陈公子在家吗?”
闻声,妃湘过去将门打开露出一个脑袋。
来人见她容貌愣了一下,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才拿出一块玉牌,上面刻着一个‘唐’字。
“奴婢春芽,受我家老爷之命特来拜访陈公子。”
妃湘挑眉,让开半步。不待示意请进,春芽便昂首挺胸直接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数十个家丁也鱼贯而入。
街坊邻居看见这阵势,纷纷围在了陈家门前伸头探脑。
春芽走进来先是将宅院四处打量一番,才浅浅一弯膝,指着家丁们手中提着的食盒,道:“府上最近请了个扬州的厨子,老爷说陈公子小时候爱吃,便让奴婢带来了。”
陈修齐拱手道谢,便再无话。
呼啦啦一伙人往小院里一站,无人说话,气氛一时尴尬。
门外,葛大娘和她的老姐妹嗑着瓜子,嘀咕起来。
“这啥意思?唐家若遣人来送东西,那放下东西走便是,一帮人杵在这怪吓人的。”
“刚刚我听说是拜访啊。”
“那就更不对了,拜访遣个年纪轻轻的小丫鬟来?哪怕是个管事,陈公子都好将人请进屋招待杯茶,这啥意思?”
门内,春芽对陈修齐道:“老爷原是想来的,却有事绊住了。小姐也想来,但夫人说陈公子家没有女眷,不便来。还说,陈公子前途无量,万不能让些闲话给耽误了姻缘。”
闻言,陈修齐霎时沉下脸来,神色更冷。
妃湘倚着门框,听人群里议论。
“啊?前些日子不是唐老爷亲自登门与修齐少爷商议的亲事吗?”
“肯定是唐夫人不愿意让女儿嫁过来,变卦了呗。”
她看向一言不发的陈修齐。
他并非因亲事告吹而不悦,而是那句‘陈家没有女眷’。
围在门口的街坊四邻也开始议论起当年之事。
“造孽哦,当年陈老爷要是不写那篇檄文,如今陈家不就还是书香世家?哪里轮得到在自己门口被人这样轻贱?”
“陈夫人当年连嫁妆都变卖了疏通关系,到头来人财两空,我看不如守着那些家底,关起门来过呗。”
“人家那是伉俪情深!”
“男人死了就跟着去,不管自己儿子死活啦?我是做不到如此贞烈。”
妃湘看他垂眸伫立听着,神情木然且冰冷。
四月的春风吹不倒他,正午的日头暖不化他,三言两语轻飘飘的,却有千斤的力道,将他的心神吹的好远好远。
“要我说,修齐少爷得再努把劲,谈婚论嫁嘛,哪有一拍即合的。”
“谁说我家少爷现在就要娶唐小姐了?”
一道女声响起,惹得门里门外的人们都看过来。
“是丑丫头啊...”
“阿丑,你就别给你家少爷添堵了...”
闻言,妃湘面向人群,话里却是意有所指。
“我家少爷如今专心准备科举,就等高中状元。到时候状元郎的门槛被人踏破再来拜访,就晚咯。”
春芽嗤笑。
“你可知状元有多难考?”又转头与家丁低语:“不过是得了个解元,主子都没说话,女婢倒先飘了?”
“若我家少爷高中了呢?”
春芽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抬手拭泪,阴阳怪气道:“要真有那一天,我春芽给你这个丑丫头做婢女。”
“一言为定。”
妃湘忽略陈修齐看过来的视线,昂首一笑。
“我家少爷一定会高中状元。到时候你春芽要给我洗脚。”
“你!”
春芽在心中骂了一声‘贱人’,面上不屑一笑。她趾高气昂的带着家丁们走向门口,却被陈修齐叫住。
春芽得意转身,道:“陈公子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家小姐?”
“劳烦将这些带回去吧。我不喜甜,因此从不爱吃扬州菜。”
春芽神情一滞,面色铁青,咬牙喊了一句‘走’,呼拉拉一帮人又鱼贯而出。
院门关闭,一切终于又回到往日的平静。
陈修齐从刚才就一直看着妃湘,此刻见她看过来,又移开眼,睫毛的阴影投在眼下,让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妃湘歪头,道:“少爷,你不爱吃扬州菜啊,那唐老爷怎么说你小时候爱吃?”
陈修齐道:“是娘爱吃,我也装作爱吃。现在不用假装了。”
他的目光看着屋檐投在地上的光影,声音低沉。
“乡试每三年举办一次,考到五十岁还是不过的大有人在。会试比乡试更难,因为不仅要与过了乡试的人一同竞争,没过乡试的人也能参考,是用笔在千军万马中厮杀。”
他难得说那么多话,妃湘静静听着,笑道:“听上去不容易啊....”
“是很难。”
陈修齐终于又将视线移到妃湘脸上,正色道:“考状元,是比我刚刚说的这些,还要难上加难的事。”
“你觉得自己做不到吗?”
他被问得一怔,与她对视不语。
“我觉得你能做到。”
日光下,妃湘的眼睛亮亮,含笑看着他。
“你一定会高中的。”
“你为何如此肯定?”
风吹动枝桠,地上斑驳的光影也跟着晃动。
一高一矮的两道影子被拉的细长,却仍能看出男女轮廓。
“因为少爷的心愿,就是阿丑的心愿。两个人一起努力,肯定比一个人机会要大啊。”
陈修齐,你可要争气啊。
陈修齐听不见她的心声,却突然垂眸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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