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蓉一副哭声不止的模样,肩膀都在颤抖。
她深知不能硬碰硬,干脆装出柔弱的样子,并且不断出声讨好:“王嬷嬷,求您容容情,再让我与姑母说上几句话吧。”
王嬷嬷面色不改,并未回答。
卢蓉抹了抹眼泪,又更加潸然泪下:“王嬷嬷,整个府上都知道您是最心善的,您跟着崔老夫人日日吃斋念佛,是如那菩萨一样的人。求您了,就让我同姑母再说说话吧。”
这句话点到了贤惠仁德之名的崔老夫人,旁人看着,王嬷嬷眸光暗了暗,最终还是同意了。
“只准讲几句话。”她说。
卢蓉赶忙点头,在琴姨娘耳边低声道:“姑母,听我的,不要这般模样离府,莫要叫人看了笑话。”
琴姨娘愣住,本想问为什么。
卢蓉已然站起来,脱下手镯悄悄塞给王嬷嬷,又塞了些碎银子过去。
她轻声细语:“几位嬷嬷,你们好好去吃茶,休息休息。”
王嬷嬷低眸看了一眼琴姨娘:“我们先去院里等着吧。”
随后,她命其他嬷嬷松手,只在院子里坐着,不让琴姨娘逃走。
见状,卢蓉立刻搀扶着琴姨娘进了旁边一间屋子。
关好门,她对外瞧了瞧,随后便问道:“姑母,你且告诉我,公主和二老爷当真被抓了吗?”
琴姨娘哭得不能自已,声音早已嘶哑:“当然是真的!前日来了好多官兵,一下子就把老爷给带走了……我、我怕极了,躲着根本不敢出来。”
卢蓉蹙眉,抿唇想了想,又问:“公主也一并被带走了吗?来的是什么人?里头可有宫里的太监?”
“我躲着,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琴姨娘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擦脸。
“那你真拿了公主的首饰?”卢蓉不死心,继续追问关键事儿。
“我、我太怕了……我想着,拿些东西离开府上先,你二姑舅有个亲戚在宫里当差,我从那儿听说……老爷可是犯了大事了!”
也就是说琴姨娘她是怕被牵连,才想着逃走。
卢蓉听完,除了有些无奈,也觉得此事实在蹊跷!
若连公主都被抓了,那定然是极大的事!
可……若是如此大事,崔老夫人就没必要盯着琴姨娘找麻烦,毕竟整个谢府都恐怕会被牵连!
但眼下来看,崔老夫人似乎有恃无恐,她定然是知道了什么内情!
卢蓉心头百转千回,她深吸一口气,忽按住琴姨娘的手,眸光暗道:“姑母,你同桃琴留在此处,等会儿若王嬷嬷来敲门,便只管哭,千万别开门,我去找人帮忙。”
琴姨娘愣住,下意识抓住她的手。“你要找谁?谁能来帮我们?”
卢蓉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又轻拍两下她的手背:“你别管,我从窗户走,尽快赶回来!”
卢蓉前辈子是个稳重之人,从没爬过窗,甚至想都没想过。可万万没想到,重生一回,短短时间内竟然连爬了两次!甚至都算得上是有些轻车熟路了!
她动作迅速,直接推开窗翻了出去,也没惊扰到前门外的人。
绕过长满杂草的小道,她一路从长廊跑回大院,急匆匆往谢卿白院中赶去。
才刚转过一条小路进到大院的花园,却不料迎头碰上了一群刚回府的人!
那是一群分外精干的人,七八名护卫跟在后面,前面是三四名管事围在一人身边,似乎一直在汇报着什么。
而听汇报的人则立在众人之中,神情淡漠,不苟言笑,只淡淡听着。
卢蓉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刚承袭了邢国公爵位的谢凌风!
整个府上,唯有他穿深色,衣上也无更多佩饰,领口交织的暗纹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冷漠。
卢蓉非常清楚谢凌风的性格,这人他看上去模样与持重端方的谢玄临相似,性格也似乎颇为隐忍克制,但背地里却手段狠厉、强硬!
前世的记忆席卷而来,让卢蓉原本的脚步瞬间停止,整个人僵在原地,全身如坠冰窖般寒冷。
前方行走的人群并没有关注路边的路人,他们神色匆匆,围着谢凌风从面前穿梭而过。
就在卢蓉要舒一口气时,已经逐渐远去的人群里,谢凌风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淡淡朝她扫了一眼,很快便收了回去。
但只这一眼,便如有刺骨的冷和惧意袭来,竟让她不敢动弹半步!
等到所有人都从身后走远,卢蓉才大口大口喘了气,扶着树才能稳住身形。
曾经临死前的种种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那种恐惧不断席卷全身!
她曾在谢家生活了四年,日日循规蹈矩,平日里也恭敬孝顺,对待府上所有人都慈爱友善,对三位未来的继子更是不薄,即便不把她当做日后的母亲,至少也不会如此恨她。
可谢凌风最后居然会把她毒死!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
因此重生之后,她心底对谢凌风的惧意更多过怨恨,如今再见他时,心底更是翻江倒海,怨惧丛生……
卢蓉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了按心口。
她知道,眼下不能再停留在花园里,必须要抓紧时间!王嬷嬷等人在院中等不了多久!
如此想着,便强忍着惧意,抬步继续往谢卿白院里赶。
花园另一头,远去的人群中,谢凌风淡淡朝身后扫了一眼:“那是什么人?”
身旁一名管事忙回答:“是二房琴姨娘的亲戚,名叫娇蓉蓉,暂住府上。”
另一名周管事又道:“老夫人今日已在安排,说要把二房的人都清走了,等那琴姨娘被发卖了后,想必这娇姑娘也会被请离府。”
谢凌风微皱了眉,没有再说话,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
谢卿白的院子很快就到了,卢蓉匆忙进了院门,抬眼便撞见了之前揭穿过她的小厮福庆。
福庆一看见卢蓉便如临大敌,直接挡住她,拒道:“娇姑娘这会儿又来做什么!”
“我有事禀报二爷。”卢蓉不想与他争执,便好声好气回了一句。
福庆扬着头讥讽:“小的可不敢放娇姑娘进去,谁知道这会儿娇姑娘是正大光明进呢还是又要冤枉小的,姑娘还是请回吧。”
“我真的找二爷有急事!”卢蓉催促道。
福庆却依旧挡着,不让她进。
卢蓉忍无可忍,眉眼猛地凌厉,声音带着股威胁:“下做东西,敢挡主人的路!让开!”
她ʝʂɠ好歹曾是世家贵族培养出来的嫡女,自带上位者气场,这模样一时间竟真的把福庆唬住。
趁他愣神,卢蓉立刻绕开他,闯入了院子中:“二爷!二爷!”
她一个女子堂而皇之闯入男子院落,还大喊大叫。惹得院里一群小厮丫鬟都出来瞧——
“又是她!她又来做什么?”
“昨日不是闹了那一通么?还嫌不够?”
“谁知道呢,真是看着讨厌……如此不要脸面!哪户人家女子,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卢蓉不管不顾,目光越过众人,对着屋头依旧大喊着。
她甚至还想上前,用力敲几下门。
可就在此时,一人从角落走了出来,佩剑在风中轻响——是宋恭。
宋恭径直走到卢蓉面前,握着剑鞘挡在她身前,神情冷漠:“二爷不想见你,姑娘请回。”
“我知道那个人的死因!”卢蓉当机立断,立刻喊道,“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人!”
宋恭的脸色一变,又是惊诧又是低沉:“你说什么?”
他见卢蓉表情不似有假,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在这里等着。”
宋恭去了谢卿白书房禀报,卢蓉却没有等在原地,匆匆跟上。
谢卿白书房,宋恭抬手将卢蓉拦在外面,再次提醒:“等着。”
随后他便先进屋禀报。
过了会儿,宋恭从里面出来,看了卢蓉一眼,侧过身让开了路:“二爷让你进去,请吧。”
卢蓉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到了书房。
谢卿白的书房她从前来过无数次。进门左右边是个花瓶,淡雅青花,瓶中盛放着几株不同的花,屋内清香大多来自这里。
从前,她有时不注意会碰倒,因此她现在习惯性收手侧身躲过,进到了屋内。
她并不知道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落在了屋内谢卿白的眼眸。
谢卿白微微蹙了眉——她似乎很熟悉这书房?
目光轻轻移动,他看向了那个进了书房中,平日里他极为厌恶的娇蓉蓉:今日她似乎行得匆忙,脸上不着粉黛,却反而看上去更加清纯秀丽,只不过身上还是昨日的衣裙,上头还带着些泥土、花粉,颇为狼狈。
“你似乎很急?”
谢卿白坐在书案后,修长指尖玩弄一支墨笔,偶尔会在纸上写下一个字,看上去十分慵懒。
实际上,他一早就知道二房的人要被清理出去的消息。所以现在,他也知道卢蓉匆匆赶来,十有八九是为了琴姨娘的事。
这女人胆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大,在经过昨晚那闹剧之后,竟还敢找上门来。
他转念一想,或许又该说,这女人不是胆子大,而是脸皮厚。
卢蓉进了书房后,还在微微喘气。
只不过,原本是看上去十分焦急的她,却根本不提刚才所说的“死因”。而是微微上前一步,眼中带着哀求,只道:“二爷,求您救救琴姨娘,她若是被发卖了,定然回不了府了!”
说着说着,眼泪再度流了下来。
她低头揉捏自己的衣袖,看上去楚楚可怜,像一朵小白花似的。
只可惜,谢卿白半点不觉得她惹人怜爱,只是声音很冷,说道:“她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费功夫救她?”
卢蓉抬头,听到他继续说:“先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关于那人的死因,你是不是瞧见了什么?”
“二爷,您就帮帮琴姨娘吧,她虽愚笨,对府上的人却一直都很好。”卢蓉却装傻充愣,故意绝口不提死因一事,不管不顾只求救。
谢卿白眼神暗下来: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