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泽辰明显的感受到手中力道变大了,他反握住宋溶月的手,眸光犀利,脸色变的无比凝重,语气里带着欣赏和惋惜。
“他穿着赤红的战甲,但我清晰的看到他身上的红,是鲜血染成的,他的步伐缓慢,一步一个血脚印,脊背挺的笔直”
“我当时看到这一幕,心里是震撼的,我敬佩他,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我真想和他交个朋友”
他不得不承认周烨真的很优秀,这么多年来只有周烨给了他棋逢对手的感觉,用命做赌注,当真够狠。
那一场是大宋的生死局,对他而言只是一场普通的战争,赢了无非就是从大宋那里多捞点好处。
可惜他没用尽全力,可惜了兵力悬殊,让他没能跟周烨堂堂正正的较量一场。
夜空冷冷清清的,天空如浓墨般漆黑,只有无尽的萧瑟。
白釉莲瓣烛台,釉色莹润光洁,莲花的花瓣片片分明,花瓣的中心燃着白色的油脂,摇曳的灯火跳跃在俩人脸上。
莲花清雅,出淤泥而不染,女子眼睛里满含泪水,像莲花瓣上滚动的水珠,轻轻一碰便会掉落。
她的嗓音有点哑:“所以说周烨的死也有一部分我的原因?”
男子眉眼清峻,俊美的五官镀上了一层光晕,深棕色的眼眸映着烛火,长睫沾染上了暖意。
“月月,就算没有你,大晋和大宋也会打这一战,毕竟当时朝中大臣都支持攻打大宋,只是我不会去领兵”
宋溶月盯着他胸前的银扣,上面镌刻着盘龙纹,盘龙缠绕,禁锢了一生。
景泽辰的大手把她的头摁在怀里,她的耳朵贴在他心脉起伏的地方,男子的心跳强健有力,胸膛很宽阔,也很温暖,身上还带着檀木香的味道。
宋溶月在他怀里却只感觉到了刺骨的冷,他身上的檀木香对她而言更像是催命的毒药,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我领兵亲自征确实掺杂了私人感情,三王之乱让大宋武将凋敝,周家世代守护大宋,周老将军年事已高,周家其余的孩子领兵作战远不如周烨”
宋溶月攥着他肩头衣服的手指紧了紧,周烨是天生的将领,镇压三王之乱时他带领军队势如破竹,屡战屡胜,没有他,这场战乱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大漠之战关乎大宋的命运,此战周烨必会前来,我知道你和周烨有婚约,我想看看这个周烨有什么本事,我们在战场上交手数次,谁都没占到便宜”
景泽辰的衣服被宋溶月的眼泪打湿,要不是兵力悬殊,周烨也不会死。
“我知道大宋国力空虚,只要我一直耗下去,周烨必败,周烨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才会孤注一掷,周烨用命赢了我”
景泽辰顿了下,指腹擦出她眼角的泪水:“我也算输的心服口服”
他承认他输了,输给了周烨。
战场上输了,宋溶月这里呢?
他看着怀里泪流满面的女人,他得到她了,那他就不算输,他用一生来跟她纠缠。
该如何爱一个人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想要的就要靠自己去争取,不惜任何代价。
他ʝʂɠ踩着兄弟的尸骨登上皇位,他看上的人,用尽手段也要囚她一生一世。
宋溶月的身躯在他怀里抽动着:“和亲呢?”
景泽辰搂紧她:“和亲肯定也还会有,这一切都是避免不了的,战争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大宋的三王之乱,要不然朝中的人也不会起这个心思”
宋溶月无声的流着泪,时至今日她都不知道该怪谁了?
皇叔父和皇伯父挑起战争,让大宋根基动摇,大晋因此钻了空子,景泽辰因为喜欢她,选择领兵亲征,要是他不去,说不定周烨就不会死。
她为什么要抢他的鹿?
景泽辰捧起她的脸,她的脸上未涂脂粉,脸色因过度伤心变得苍白,一双桃花眼略肿,眼尾泛红,眼眶中的泪水似玉珠般滚落。
纵然知道宋溶月是在为周烨而哭,他的心里也再燃不起半分怒火,看到她的眼泪,他什么都妥协了。
他的声音平淡:“还有什么想问的,今日我都告诉你,今日你可以为周烨流泪,也只有今日”
宋溶月不说话,挂着泪珠的长睫毛湿漉漉的,垂着眼,眼泪一颗颗的落在景泽辰的衣服上。
景泽辰看到她脖子上的痕迹,眼眸微漾,或许他真不应该这样逼她,越是伤害她只会把她推的越远。
周烨已经死了,她再念念不忘也是徒劳,人是她的,心....他早晚要拿下。
“月月,我知道我这人脾气不好,我会改的,我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也不会再强迫你了”
宋溶月抬眸,精致的脸颊挂满了泪痕,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景泽辰,我不喜欢后宫的生活,我想我的家人,我想回家”
她不想要他的爱,她想离开这里,她想回到故土,想为父母养老送终,想看着皇兄荣登大宝,想陪着皇妹平安长大,想守着周烨的灵位一辈子,带着周烨的遗物去游历世间,看看山川美景,长河落日。
景泽辰把她垂下的头发拨到身后,手叩住她的后脑勺,额头相抵:“我会在别的地方补偿你的”
俩人的身影落在窗棂,男子的身形高大将女子整个人都笼罩在怀中,亲密相依,缠绵悱恻。
宋溶月最后一滴眼泪落下,湮灭于他的黑衣中。
皇宫里的生活还算安稳,太后常伴古佛不问后宫事务,皇后贤良淑德,厚待后宫众人,皇贵妃为人和善,贤妃,惠嫔,宁婕妤三人更是为皇后和皇贵妃马首是瞻,新进宫的五人暂时还算安分。
秋来百花杀尽,唯菊花一枝独秀。
新进宫的五人无一侍寝,就连皇后那里皇帝也不去,除了皇贵妃,其余人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以前的四人早已习惯了,新进宫的有几位可不少在背后骂宋溶月,说她狐媚祸主,说她不敬中宫。
可偏生又拿她没办法,皇后不允许任何人说宋溶月的不好,太后不问,皇帝宠着,她们进宫这么久了,连皇帝和皇贵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宋溶月都快被景泽辰给烦死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粘人粘成这样?
下了早朝就来她这里,或者找人把她叫去勤政殿,又或者把她带到御书房。
景泽辰为她描眉绾发,给她椒房之宠,不管宋溶月怎么作他都不生气,就算是宋溶月摘走了他象征帝王身份的玉扳指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当即就把扳指给了她。
各种赏赐流水般的涌进她宫里,其中有不少东西是来自大宋。
景泽辰乐在其中,宋溶月反倒是郁闷的不行,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月了,一个月了!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才选过秀?能不能换个人嚯嚯?
她都一个月没见到后宫姐妹了,还有那四个可爱的小宝宝,天天对着景泽辰那张脸,她马上就要疯了。
宋溶月的软肋被景泽辰拿捏的死死的,半哄半威胁,这招对宋溶月永远有用,她最在意什么,他最清楚。
后宫中的人生活的怎样全看他心情,他的心情怎样,全看宋溶月。
牵扯到后宫众人,宋溶月就算有千万般不情愿也得屈服,每日作天作地的,她都嫌累的慌,后来她也懒的再作了。
景泽辰批奏折,她坐在一边看书、练字、画画,或者找些话本子看,这些年她早已把大晋的文字认的七七八八了。
慢慢等着,好好瞧着,看看景泽辰这份爱到底能维持多久?
等她容颜老去,她不信这个坐拥天下的帝王还能一如既往的爱着她。
景泽辰很是享受这样的生活,要是早知这样就能跟宋溶月好好相处,他就应该早点改改自己的脾气,真的不应该一生气就粗暴的占有她。
景泽辰是个勤勉的帝王,知人善用,风行雷厉,用雷霆手段震慑朝堂,这些天宋溶月从他的所作所为中,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她隐隐感觉景泽辰似是在筹谋什么事?
她对朝堂上的事也是一知半解,也不想深究,只要他不向大宋发难,其余的对她并不重要,再者说了大晋的朝堂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半月了,宋溶月终于逮到机会了,有几位大臣和亲王前来商议国事,景泽辰终于没功夫管她了。
宋溶月立马让秋词去凤藻宫送信,她要吃火锅,要辣的,要喝她酿的菊花酒,把薛舒窈和赵清清还有王可欣都叫上,把小宝贝们都带来。
江茹雪听的哭笑不得,一边笑骂着她贪嘴,一边让人赶紧去准备,把前些日子摘的石榴全都拿了出来,这可是专门给她留的。
夕阳黄昏,橙色的余晖落在宋溶月肩头,微风拂面,燕雀从头顶飞过,宋溶月手里拿着一朵刚从御书房摘的粉红菊花,步伐轻快的朝凤藻宫走去。
宋溶月此时就像出笼的鸟儿,本就是活泼张扬的性子,被景泽辰关了一个半月,都快闷坏了。
蝴蝶围在她身边打转,宋溶月微仰着头饶有兴致的盯着蝴蝶。
天气渐凉,女子穿着红色的披风,披风流光溢彩的,华贵迤逦,好似将天边流霞披于身上。
沈惜颜刚从御花园回来便看了宋溶月,待看到宋溶月的衣着打扮,以及长相,不难猜出她是谁。
她带着丫鬟甘棠迎面走来,对着宋溶月规规矩矩的行礼:“臣妾参见皇贵妃娘娘”
宋溶月略微抬手,示意她免礼。
沈惜颜恭敬的站在她面前,举止大方,优雅得体,礼节什么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宋溶月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打扮很是素净,浅色的宫装绣着几朵白兰,云鬓用几枚圆润的珍珠发钗随意点缀,长相虽不是多惊艳,但胜在气质温婉恬静,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她笑道:“要是本宫没猜错,你应该是沈嫔”
沈惜颜轻轻点头:“娘娘好眼力”
“当真是温婉娴静,娇美可人”宋溶月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
选秀那天离的远看的不算很清楚,今日近距离一瞧,真是越看越漂亮,气质也很好,不愧是盛京第一才女,后宫就是不缺美人。
沈惜颜被宋溶月的笑晃了神,皇贵妃娘娘长得可真够祸国殃民的,她一个女子都受不了她的笑容。
她柔声道:“娘娘谬赞了,娘娘天生丽质,仪态万千,臣妾只是蒲柳之姿”
宋溶月把手中的粉色菊花递到她面前,沈惜颜木讷的伸手接过,不懂她的意思:“娘娘”
“鲜花配美人,皇宫不比家里,规矩众多”宋溶月说的真诚,笑的温柔,沈惜颜抿着唇,垂下眼眸,手中的菊花开的灿烂。
这皇贵妃一点架子都没有,看起来很好相处。
宋溶月盛情相邀:“不过偶尔一次不守规矩也不打紧,我要去皇后娘娘宫里用晚膳,我们一起”
“可....”
“走了”沈惜颜话还没说完,人便被宋溶月拉走了。
沈惜颜的视线落在拉着她手腕的手上,唇角忍不住扬起。
进了宫就跟透明人一样,和她住在一起的陈苏蕊胆子小,跟她也说不上几句话,孙思琪太高冷了,再加上她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俩人更无话可说,其余两人住在一起早早的处成了姐妹,她也插不进去。
皇后娘娘处事都是按规矩来,根本不主动亲近谁,剩下的更不用说了,宋溶月是第一个向她伸出手的人。
凤藻宫的石榴树渐渐变得枯黄,石榴也所剩无几,树叶轻飘飘的落下,归于尘土。
宋溶月带着沈惜颜来到了凤藻宫,江茹雪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见宋溶月进来了,赶忙站起来,笑脸盈盈的走了过来。
“雪儿”宋溶月小跑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抱怨着:“我想死你了,你都不知道这一个半月我过的有多惨”
江茹雪笑着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沈惜颜看到这一幕心里有点小吃惊,白日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端庄,高贵,特别像九天上的仙子,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她们或多或少都对皇后娘娘心存敬畏,没想到这私下里却如此的平ʝʂɠ易近人。
宋溶月来到沈惜颜身旁,拉着她的胳膊热情的介绍道:“我今日又带了个人过来”
江茹雪侧头看了过去,是沈惜颜。
沈惜颜大大方方的向前一步,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免了”江茹雪摆了摆手。
她算是看明白了,宋溶月这是又发挥她自来熟的本事了,当真羡慕她这交际能力,她们这阵营看样子又要多个姐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