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瑶瑶姑娘在九泉之下也是如此想的,你们那三世姻缘兴许这便是最后一世了,自此后,生生世世,你们便再也不会遇见。”太子殿下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笑意却未达眼底,一双幽深的凤眸半敛着,慢悠悠的开口。
“唔,忘了问了,那李家大小姐李姝窈呢?”又过了好半晌,太子殿下一口饮尽杯中的凉茶,继续看向他。
李闻烛闻言面色突然怔忡住了,蓦然,又哭又笑了起来,手舞足蹈摇摇晃晃的自席间站起,一步一颠的下了楼梯,跑出了酒楼,口中依旧是模糊不清的喊着:窈娘,瑶娘。
“窈娘……窈娘,我同窈娘自然是天定的姻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窈娘,我的窈娘呢?窈娘……水,好多的水,窈娘……你冷不冷啊,窈娘你在哪呢……窈娘……”
太子殿下并没有追出去,只是孤身坐在席中,好半晌才喃喃自语出声:“所以是窈娘?不是瑶娘……”
旁桌看了半天戏的客人当即戏谑道:“这位公子还看不明白吗?他那般厌憎他那青梅竹马的姑娘了,那夏瑶瑶死后,他可是当面唾了一口,说晦气。且你一提到那李姝窈他便又疯了,他口中的窈娘自然就是那李家大小姐了。”
太子殿下起身出了酒楼,他没听错的话,方才李闻烛说的是好多水。
可投井自尽的是李家村的夏瑶瑶。
李家大小姐李姝窈是死于一场大火。
是他得了疯病记忆混乱了,还是本来就是瑶娘?
次日晨,太子殿下便带人去了趟李家村李闻烛家。
他家中父母已年迈,老母也因此气的病倒在床上,老父提起他也是十分悲怆,哭罢又是深恶厌绝的啐道:“老夫倒情愿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趋炎附势,薄情寡义,白白害了好好的一家人诶。”
李父年轻时也是位秀才,自有文人风骨,想来也是真的对这位儿子失望了,才与其断绝了关系。
不过太子殿下却还看到了他说出这句话后发红的眼眶和有些颤抖的嘴角。他心中早有了计量,此番不过是来验证心中所想,便就此告别了老翁回到城里找到了李闻烛。
找到他时他正端坐在自己屋内,没有犯疯病,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身上着了一件雪白的长衫,长衫有些旧了,袖口处有磨破的痕迹,又被一双巧手缝补好,绣上了细密的云纹。
见他们这一行人来了李闻烛面上浮现出一抹怔忪的笑意:“你终于来了,怎么来的这般迟?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我等你好久了。”
“也没什么旁的事,就是走了趟李家村,探望了一番你的双亲。”
“他们身体还好吧。”李闻烛偏了偏头看向他,眼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
“你的母亲卧病在床多日,恐怕不是多好了。”太子殿下目光悲悯的看向他。
“是我无能,不能在父母双亲膝下尽孝。”李闻烛似哭似笑的喃喃自语。
太子殿下一双尊贵无双的凤眸紧紧盯着他:“你早便知晓了我的身份吧。”
李闻烛转了转眼珠,回过神来,又看向他笑道:“草民在荆州城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同殿下这般清贵出尘之人,即便您一身常衫,可这通身的气派还是能令人一眼看出。”
“这么些日子,你并没有真的疯。你是故意装疯卖傻,又故意露出破绽给孤看。”太子殿下叹道。
此窈娘非彼瑶娘,他的心爱之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好半晌,无人再言语,又过了一会,李闻烛却忽的抚膺长叹,大哭大笑起来。
原来这世间种种因果,皆是有迹可循。
放榜当天,是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去往村里报喜的,只是报完喜后,却没了下文。
李闻烛便又焦急的等待着,如此又过了半月有余,同村落榜的秀才来到他家门口奚落嘲笑他,说当日是那官差看岔了眼,中举的不是他,而是城中李员外家的公子李闻灯。
二人的名字仅差了一字,李闻烛虽有些遗憾,便也当自己没那个时运,预备同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极好的邻家姑娘夏瑶瑶成婚。
婚期已定,李闻烛进城置办成婚所用的物品,却偏逢大雨,他在路过的茶楼下躲雨。
少年青衫薄,满楼红袖招。
面容俊秀的他正好入了那李小姐的眼。
自此一眼万年,却是一段孽缘。
李家小姐也是个痴情人,听闻他已有未婚妻,甘愿为平妻也要嫁给他。
李员外夫妇自然不同意自己的宝贝女儿去给人做什么平妻。且他们也认出了这位落榜秀才,知晓他是有真才实干的,待到再过几年再次参加乡试,保不齐再中个举,他们也算是一门两举人了。
到时候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荣耀。
他们便私下里找到他说只要他抛下之前的未婚妻,一心一意同他家姑娘在一起,日后这李府偌大的家业还有他的一份。
李闻烛本就不是个爱财的人,闻言只是拱了拱手委婉的开口拒绝:“在下已有心上人在等着在下回去成亲,同令爱的事情还是就此作罢吧,在下对她并无情意。”
他们却并没有就此死心,而是起了旁的心思,雇人来到了李家村,在一个寻常的午后趁没人将瑶娘打晕扔进了井中。
夏瑶瑶被捞出来是在傍晚,残阳如血,映红了整片天幕,她的母亲当即就哭昏过去了。
村里人都知晓李闻烛同富家千金最近正闹得沸沸扬扬,以为她是想不开寻了短见。
可是李闻烛却肯不相信,他们自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他教她认字,教她明事理,她是个性格极坚韧且豁达的姑娘。
他们心意相通,婚期在即,她定然会相信他的,就算不相信他,以她坚韧的性格是决对不会寻短见的。
她是被人害死的,而他应当做的,是替她报仇。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便强忍下伤心,只是冷心冷情的在她墓前啐了一口,晦气。
自此后他便是这世间最薄情寡义,狼心狗肺之人。